胡玉娘話音剛落,外廂便再起男聲。
“他沒事,敷了藥休養幾天就好了。”
屏風之後的黑影動了一動,話頭“胡姑娘若不介懷,可否讓某與陸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這人怎麼知道阿嬌姓陸!
胡玉娘緊蹙眉頭,下意識地想說不,可再一想,是這人帶著兵馬來救的他們,也是這人收拾的局麵,更是這人兩天來一路護送甚至不惜與幽州接連派出的兵頭發生碰撞...
那夜他是救星,他是光,如今卻不由自主地防備起了這個不知來曆的男人。
可一個“不”字,她好像還是說不出口。
胡玉娘默了默,正欲起身抽離,手腕卻被長亭一把扣住,再聽長亭聲音放得很輕,卻十足平靜。
“阿玉不是外人,所有的勾當與盤算都沒必要瞞著她。”
長亭話頭輕頓,輕聲再言,“蒙大人,您儘管直言。”
她竟然認識他知道他!
負手立於素絹繡百花長盛圖屏風的那人當即一僵,僵直不過一瞬便恢複正常,仰了仰脖子,不自覺地也放緩了語調,“追殲你們的是幽州總兵戴橫,當日幽州所遣兵士馬匹皆無活口,某留了戴橫和另兩個兵士一命,是等陸姑娘養好身子之後再見他,還是當下就把他拎過來?”
她以為蒙拓會問為何她與長寧會出現在那裡...
為何平成陸氏會如此狼狽...
為何陸家其他的人都不見了...
結果他什麼也沒問。
長亭沉默片刻,嗓音嘶啞地答非所問,“冀州知道齊國公遇害的消息了?”
“並不確定。”蒙拓麵無表情地低頭頷首,再言道,“現在確定了。”
長亭手撐在雕花床板之上,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要冷靜,深吸一口氣,無比慶幸那人現在隔著屏風看不見她的懦弱而落寞的神情——一示弱便輸了,尤其在前路未知的情況下。
“我們現在在哪裡?”
“玨山外城的驛站裡。”
“到哪裡去?”
“先去和大部隊彙合。這山野大夫醫術不精,陸姑娘傷的是頭更需重視,不比其他。”
“是去冀州嗎?”長亭一針見血,唇角緊抿,“嶽老三是石家的人。可應當不是石猛的人,更不可能是石閔的人。如果是,不會派遣你來援救和接手。”
長亭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說起這句話,想了想再言,“大部隊在哪裡?幽州周通令派兵追殲我與幼妹,卻全軍覆沒。一個接一個的紕漏和錯過要以更多的成本和投入來掩蓋,周通令一擊不中,再擊失手,必然不可能輕易放過...蒙大人帶上我與幼妹,簡直就像帶上了引誘野獸的餌料...從幽州到冀州,起碼十天,蒙大人有足夠的把握應付周通令的圍追堵截?石猛大人一向不做虧本買賣,從幽州到冀州,他會折損多少人手,石大人心裡難道沒數?”
虧下的本,隻會讓她和阿寧還!
長亭話頭咄咄逼人。
將她與長寧帶去冀州?
無異於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石閔黏答答的眼神,石猛機關算儘的野心,庾氏滴水不漏的精明...
可不去冀州又到哪裡去呢?
周通令虎視眈眈,陸綽死訊一日未曾公開,她與長寧便會身處險境一日,冀州距幽州最近,且石猛與周通令並不對盤,她需要借助石家將陸綽在幽州遭逢大難的事實一把掀開,攪亂這池春水,她才有可能渾水摸魚!
人是蒙拓救的,一路護送是石家的兵,她不得不感謝石家。
長亭陡生憤懣悲涼,她始終承了石家的情!
蒙拓埋頭輕聲一笑,“陸公養了一個女中豪傑。”
很突兀的一句話,長亭愣在原處,不知所雲。
蒙拓再開口道,語氣陡變生硬,“周通令全軍覆沒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陸姑娘無須擔心,某既敢闖幽州來接應,必然有足夠的膽量應付周通令的截殺——他還不足未慮。”微微一頓,“這不是陸姑娘應當顧慮的事,陸姑娘應當顧慮的是該何去何從!”
他在嗬斥她!
長亭胸口一滯。
蒙拓強忍了一忍,腦中卻無端端想起那夜小姑娘被人強摁著半跪在地上,卻脊背筆直輕蔑斜睨賊人的神情,話頭沒來由地一軟,“...先養好身體最要緊。”
又驚覺語氣太軟,拂袖向外去,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戴橫才是陸家大難的突破口,今晚我將他拎過來,到那時陸姑娘再細想決斷也不遲!”
門扉“嘎吱”合上,留下長亭神色莫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