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輕輕仰了仰頭,探身將幔帳掩得更嚴實一些,一路縱隊全軍覆沒,至今失聯,一路縱隊無功而返,周通令派了多少人馬出去搜索呢?一城之兵概有以萬數計,而搜查的人手隻能從心腹將士裡選,萬中取千數,頂多有近千人分散搜尋,隻是戴橫的運氣著實比彆人好,一把就找到了他們,可惜他的好運氣在搜索到他們的時候就已經用完了。
周通令現在應該很著急吧。
找不到她們,就交不了差,交不了差,就沒有辦法宣之於口,沒有辦法宣之於口,就意味著不可能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鳩占鵲巢...
長亭猛地就有了很隱秘且幸災樂禍的快意。
馬車左拐右拐,漸漸過了人潮熙攘、十分熱鬨的地方,喧雜人聲離遠了些,周遭逐漸靜下來的時候馬車停了,滿秀先下車,立在馬車旁扶著三個小姑娘下來,胡玉娘很不自在,小聲和長亭抱怨,“...抓著人的胳膊,癢死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下個馬車還得讓人攙...”
長亭挽了挽胡玉娘,下頜一抬,示意胡玉娘瞅。
胡玉娘撐著脖子瞅。
這是她們這麼十幾天頭一遭見著這麼氣派的小院兒,不對,這是她活了這麼十幾年頭回見著...青瓦灰牆,簷角一彎兒連一彎兒搭得輕絲嚴縫的,她們停在正門前頭,一抬頭正好能看見紅漆匾額上的“李宅”二字,再一佝頭兩隻昂首張口的獅子鎮著宅邸,不對,獅子怎麼有長須,老鷹?也不對,老鷹怎麼可能沒翅膀...
胡玉娘一下子思緒就飛了,湊過身問長亭,“那是啥啊?”
長亭看了一眼,正欲小聲回答,卻聽嶽番聲如洪鐘,“貔貅!福順號要來財,貔貅隻吃不吐,是商號賈家聚財的好寓意!”又折過身,指了指街口對門,讓胡玉娘瞅,“你瞅,那是啥?”
胡玉娘不識幾個字兒,模模糊糊瞅著了個銅板模樣的招牌迎著風掛在那店家門口,遲疑道,“銀號?”
嶽番挺挺背,嘿嘿笑著點頭,“沒錯兒!貔貅的嘴正對著銀號,就是意思要把這幽州銀號裡的錢財都吞進自個兒的肚裡,當初為了爭這個宅子,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就圖個意頭吉利!”
大晉的銀號泰半都是各州的官家自個兒開的,福順號敢築個貔貅石像正對著官家的銀號,想要吞官家的錢...
長亭偏頭想了想,也是,石猛那個老無賴是做得出來的。
胡玉娘被唬得一愣一愣地連連點頭,嶽番揚揚馬鞭,得意洋洋地聳肩抬頭,一個不留神牽扯到了後背的傷,低“嘶”一聲,年少得意的豐姿一下子就沒了。
有些人生下來就沒豐姿絕倫這項天賦。
長亭悶聲笑起來。
裡頭迎出來了人,左一個嶽掌櫃,右一個表少爺地迎,也有女眷迎了出來,嶽老三介紹說是李家夫人,是幽州福順號管事的妻室,李夫人先同長亭福了個身,口氣很模糊卻很是上道地恭恭謹謹地喚,“...大姑娘一路辛勞了,備了火鍋就等著你們來了!”
長亭頷首回禮,李夫人先領著幾位姑娘進了宅邸,男人們就在外院栓馬、卸東西。
一進宅邸,朱門一闔上,李夫人的姿態便放得更低了,佝著腰杆側身指路,語氣唯唯諾諾,“...三四天前接到蒙大人的手信,說是幾位身份極尊貴的姑娘要來此處下榻,妾身便坐立不安地等著——官家出身的人尋常不和福順號來往通信的...您知道這世道亂糟糟的,若叫旁人曉得這福順號的來曆...”
“哦!姑娘,您往右拐。”
李夫人拐過長廊,做個了“您先請”的手勢,繼續言道,“官家這還是頭一回和我們搭上話...官家一開始便說了福順號是最後一條退路...妾身接到手信的時候,當真是惶恐不安了許久啊...”
三四天前?
刨除路途奔波,時間點恰好是她們遇見嶽老三一行人時。
在不確定她們究竟是誰的情況下,嶽老三就果斷送出信通報,而蒙拓也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所以才沒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長亭直身筆挺,不急不緩地與李夫人走在前麵,胡玉娘牽著長寧在身後輕聲說著話,青梢與滿秀跟在最後麵,這個排序是李夫人在無形中確定下的,而青梢也一點異議都沒有——一路上,隻要長亭三人受到的照拂,青梢那處也一定不會被落下,住的上房,穿的衣裳,戴的首飾,青梢有過之而無不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