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娘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石宛目瞪口呆地看著長亭——閨閣之話,縱算有挑釁之意,也會在範疇內粉飾太平...
她...她為什麼不按常理出牌!
長亭手一抬,吩咐石宛的貼身丫頭,“把你家姑娘帶到偏廂去,哭得眼圈都紅了,過會子拜見大長公主時,彆人還以為是患了眼疾,立馬拉到隔大長公主三五米遠的地兒去冷著。”
話將一道完,長亭便偏過頭去再不看石宛。
石宛將避到側廂,長寧被敏碧牽著手蹦躂著進來,一張臉全是笑,連婆子輕手輕腳幫忙梳頭的時候,嘴角都高高揚起來,看著長寧笑,長亭也莫名覺著欣慰,
敏碧語氣篤定,“...要進城的時候來通稟的,如今約莫要到府上了,大長公主身邊兒的人問了臨時派遣過去接應的人幾句後,便決定來石府,連行李車馬都沒有先行分流至驛館,夫人也大鬆了一口氣兒。”
長亭點了點頭,便沒開口了,吩咐婆子手腳再輕一點,“梳雙團髻,拿小銀簪束住,下麵留兩撮頭發,顯得人精神。”
敏碧有些遲疑,“...時候還來得及,要不姑娘也重新換身衣裳,抹點香膏?顯得人氣色好點兒...”
她後腦的傷還沒痊愈,一直都在喝藥,人吧,一喝藥氣色就不好,這個她知道。
可長亭還是搖搖頭。
她就是要可憐一點,看上去再可憐一點,她隻恨大長公主沒看見她們泡在冰水中,滾在雪裡,和流民搶食吃,被農婦偷錢,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困窘模樣。
越覺得她們可憐,便越憐惜,越憐惜她那瘦弱的小孫女兒和慘死的長子,便會將恨與怨埋在心中。
長亭攏了攏鬢角,再看向對著銅鏡白白淨淨笑著的小長寧時,唇角輕展。
小阿寧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有她就夠了。
天色漸漸暗下去,暮光沉到窗階前,像有昏鴉停佇撲扇著翅膀,投下明暗斑駁的光影。
外廂又派了婆子來請,恭恭敬敬垂著頭,“...老爺與夫人請姑娘們一同前去二門靜候,大長公主快到了。”
長寧一下子就彈起身來。
長亭趕緊上前牽住長寧,溫聲應了好。
人都齊了,石猛和庾氏站最前麵,長亭、長寧兩姐妹站在庾氏身後,緊跟著便是蒙拓與玉娘,石闊疏朗氣輕地攜領弟妹站在最後。數十個小丫頭垂眉斂目地靠在牆角根兒提燈籠,每五步就是一團全新的澄光。
蒙拓正好站在長亭身後,明明極其安靜,練武之人連呼吸聲都可以控製得很好,可長亭始終覺得有股氣兒噴在她後背上,讓人渾身不自在。
長亭步子向前微微挪了兩步。
可熱氣兒還是沒消退啊!
這天寒地凍的,得是身子多強健的人才會渾身發著熱氣兒啊!她就從來沒遇見過,她的父親和長兄都沒這個特性...不對,她遇見過,秦領將就是,跑了操來接她時,三九的天兒隔得老遠都能看見頭上冒著的熱白氣兒...
長亭思緒越飄越遠,暗自埋怨,明明該是渾身上下都發緊的狀態,做什麼鬆懈下來!
昏黃的天際如光影交錯,如群魔亂舞。
氣氛漸沉下來,胡玉娘這才覺出點慌來,偷偷抬手順了順頭發,朝前挪了幾步腳尖,湊到長亭耳朵邊去小聲道,“...阿嬌阿嬌,你瞅一瞅,我這個模樣不算沒規矩吧?”
這下熱氣兒才是突如其來地噴到了長亭的頸脖上。
長亭渾身一抖,一聽是玉娘的聲音,這才緩過來,輕輕扭過頭來往細裡瞅,壓下聲線溫聲安撫,“不算...很規矩很樸素...你也莫慌..”
“我哪兒能不慌啊!上半輩子見過最大的人物就是村裡頭的王鄉紳,現在我要見公主了!”
胡玉娘杏眼圓瞪,一句話低吼完,警覺地朝四周望了望,佝下頭繼續和長亭抓著狂說悄悄話,“...皇帝的女兒啊!皇帝的女兒啊!我要見皇帝的女兒了!我晚上回去要給爺爺說...爺爺肯定會興奮得抱著我親一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