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針對
蒙拓身形消隱在夜色之中。
長亭立在原地怔愣片刻,娥眉捧了大氅出來迎,卻見長亭木木地站在遊廊裡,先回看了眼亮彤彤的廂房,隻餘三個人影,大長公主、陸紛還有陳氏,三隻剪影各有長短,娥眉心頭悸了悸,從年前開始這事兒就透著不尋常,種種人的種種反常叫人心慌慌。
娥眉心裡頭明明隱約有個答案,卻被硬生生的摁下!
多想多錯,多說多錯,她命如草芥,一錯,命就沒了!
娥眉緊緊手中的大氅,輕手輕腳地幫長亭披上,“姑娘…姑娘…奴該送您回房…”
“哦,將才有隻野貓竄過去!”
長亭慌裡慌張地趕忙解釋,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個兒答非所問。
哎呀!
她乾嘛慌張啊!
長亭強自鎮定斂眸,攏了一攏大氅袍子,快走兩步彎身牽過阿寧,一抬頭卻見玉娘懵裡懵懂的樣兒,低聲喚,“阿玉,走啦!”
娥眉跟在後頭。
幾位姑娘安頓在東偏院研光樓,離大長公主的榮熹院不過片刻腳程,長亭嚎一嗓子,真定大長公主能立馬拄著拐杖來救火。
研光樓靜悄悄的,和氣平靜。
可正堂卻劍拔弩張。
“母親,要與紛說什麼?”
陸紛滿臉堆笑,自斟一盞酒,仰頭飲儘,喝完卻桀桀笑起來,將酒盞反手倒過來,“哎呀,我忘了哥哥去世是重孝,我可不敢喝酒。”
臉是漂亮的,可話是陰毒的。
陸紛話音剛落,真定大長公主手一揮,將手裡的龍頭拐杖一把砸在陸紛的後背上,“砰”的一聲!
龍頭拐杖拿烏木做成的,重得很,這一下怕是是砸到了骨頭和腑臟!
陳氏低聲驚呼,卻不敢上前來扶。
陸紛身形猛地朝前一倒,手忙腳亂地撐在木桌上,再一抬頭,嘴角殷紅有血跡,“母親砸得好,可砸死了我,哥哥也活不過來了啊…”陸紛嘴一咧,牙齒鮮紅,笑得傾人城,“母親一向精明,一定算過這筆賬的啊。”
真定大長公主再反手一揮拐杖,正好打在了陸紛前胸!
陸紛再悶聲一哼,卻越笑越粲然。
“你同我說的時候,我並不敢相信。”真定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我的小兒子…我疼了幾十年了,庇護了幾十年,素來乖順清俊的幼子…不會做那樣的事…”
陳氏手心捂嘴,電光火石之間陡然明曉其中蹊蹺!
這樣大的事,她竟然如今才知道!
“阿紛,你圖謀了多久?”
真定大長公主手撐在拐杖上,腰腿不好,極為吃力地向下彎,“幾年?十幾年?還是幾十年?”
陸紛被兩下砸得跌坐於椅凳上,側頭笑,“母親,你現在的問題很蠢喲。回答了又怎麼樣?沒有意義的,還不如想一想如何在秦相雍手上保住我——畢竟我現在是陸家最後一根稻草了。”
“所以這是你的底氣?”
所以他才會以為勝券在握,無所顧忌。
他以為無論犯下多大的茬子,陸家都會保他。
是。
如果長英死了,沒有被找到,沒有醒…
為了陸家,她的選擇隻有陸紛。
可如今一切顛覆。
真定大長公主明白此時此刻她必須理智,女人為什麼通常成不了大事?因為女人的眼睛通常被情感蒙蔽。兒子、孫子,都是她的骨血,丟棄誰都痛,可從陸家的立場看過去,當然陸長英是更合適的選擇!縱然年齡小,縱然底牌不夠大,縱然如今身體孱弱,可他身上沒有汙點!
旁人抓不到把柄!
真定大長公主鎮定地看著陸紛,再問一邊,“這就是你的底氣?你認定無論如何放肆,我、陸家都會既往不咎?”
陸紛從低處側眸半抬起頭,嘴角一勾,“難道不是?如若不是,母親,你為何會帶著阿嬌和阿寧回來?”
半晌靜謐。
燭光之下,看不清真定大長公主的神情。
陸紛胸口後背疼得眼神迷離。
真定大長公主不會有彆的神色,除了逆來順受——陸紛心下揣測。
“是。”
老婦人的臉恰好隔在光暈之外,聲音如從沉鐘之中傳來,“是,這就是你最大的底氣。”
“夠了,母親。”陸紛神色漸漸愉悅起來,一點一點撐起身來,“周通令那條狗死了就死了吧,你的怨氣和怒氣也該出完了,此事到此為止,再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手搭在木案上,像是想起什麼,偏過頭去笑了笑,“母親,您看我什麼時候搬到光德堂來合適?”
“阿綽還未下葬…”
真定大長公主背過身去,闔眸仰頭,一字一句,“大局為重,我不得不容忍你。隻希望你看在阿嬌與阿寧是阿綽唯一骨血的份兒上放過這兩個小姑娘,阿嬌大了,過了孝期,我會立馬著手把她嫁出去。阿寧尚小,她什麼也不知道。”
陸紛點頭。
“秦相雍來過信。”真定大長公主麵目籠罩在黑暗中,“我回信過去了,如今恐怕要到冀州了,等我的回信到了建康,這世上再沒有賬本一事。所有的罪孽都是周通令造下的,與你無尤。照秦相雍的意思,幽、冀兩州,恐怕難容,你要早做準備…”
陸紛再點頭。
真定大長公主撐起龍頭拐杖推門向外走,剛抬腳,卻聽陸紛急切而遲疑的一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