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慢慢轉過身來,“陸長興可以當餌。”
是的。
陸長興當餌萬無一失。
先由光德堂把他推出去,這樣一大塊嫩肉,誰不想吃?搶,有搶就會有矛盾,等各家的矛盾一點一點地大起來,便不會有人全身而退。毒蟲在蠱中互相撕咬,受益的隻有養蠱的人。
誰是養蠱的人?
當然是陸長英。
“你忘了算真定大長公主的態度。”
蒙拓緩緩走上前來,截斷長亭的話。
長亭大愣!
對呀!
這餌料,是活不了的。
真定大長公主下令擊殺陸紛,已然給了長亭與長英一個交待,作為投桃報李,他們應當離二房的兒女遠一些,恩怨就此了斷,再不牽扯旁人——這是應當有的默契與氣節。
長亭認可蒙拓的話,這便意味著她要推翻一切,從頭再想。
遊廊草草蓋青瓦,青瓦未蓋實,取陋屋鄙室之意,得風落雨,極風雅。青瓦中便有大隙,隙上伸鬆柏枝蔓,青葉自縫隙中落到遊廊下,恰好掛在了長亭的髻上。
長亭神色專注,蹙眉望著蒙拓。
蒙拓不由自主地扯開嘴角,俯身而下,伸手輕輕地將那枚青葉從長亭的頭發上摘了下來。
指頭一鬆,青葉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落在地上。
長亭怔愣之間,隻聽蒙拓低沉緩言,“有時候,拋出的餌料與最後剩下的蠱可以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
對了!
對呀!
長亭隨之一振,抬眸看向蒙拓棱角分明的那張臉。
兵者行其詭道也。
蒙拓個性沉悶,不擅言辭亦沉默寡言,從不爭強鬥狠,看似憨實厚道,卻早已站明立場,跟隨石二哥石闊,也能說出“不爭者無用”,“勝利即正義”這些話。
蒙拓並非無欲無求之人。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自己想做什麼,理智而沉默地看待一切,適時出擊從不自亂陣腳,因為冷靜所以客觀,因為客觀所以精準,因為精準所以從不行差踏錯。
長亭仰眸看他,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
他們真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呢。
她經曆一場大變,整個人卻變得豁達起來,明白世事無常,故而應當今朝有酒今朝醉,她行事執拗固執,不惜一切代價地做事,甚至隻要陸紛死,她可以將這條命送出去。
而蒙拓呢?
亦是經受大變,卻明白從夾縫中求生存的道理,凡事心裡有隻算盤,一五一十地算,條理清晰地做事,往往能反應極快地從一堆法子裡找到最有利,自損最小的那一條。
她因為感性所以一定要聰明,而他卻因為聰明所以才會感性。
兩個人,極不同。
從出身到經曆,從個性到態度,從處事方式到行事風格,兩個人都有本質上的區彆。
可偏偏,長亭什麼話都可以與蒙拓說,蒙拓也隻肯對著長亭笑。
所以,人吧,真奇妙。
照真定大長公主吩咐,天色一昏,陸紛的訃告便依序抄送發下,先發光德堂內宅
滿秀進進出出幾次,神容肅穆神色緊張,終究在訃告發下之前,同長亭湊耳輕語,“秦堵已經策馬離開平成了,該怎麼做,什麼時候做,奴同他講得一清二楚,他不能拖後腿。”
長亭點點頭,“不過小事一樁,秦堵被磨礪得都能從幽州趕回來,這些小動作,他能做的了。”
滿秀再應了個是,又有小丫鬟來尋她,便腳程加快出了內廂。
“她怎麼這麼忙…”
玉娘塞了塊棗子糕在嘴裡,囫圇嚼著,嚼完了再埋怨,“我這一天隻能見她三回,早晨吃飯,中午吃飯,晚上吃飯,現在我腦子裡全是滿秀吃東西的樣子…”
玉娘嘖嘖嘴,意味深長,“那可不是啥好看的畫麵。”
約是小時候餓恨了,在這研光樓,滿秀吃東西是出了名的快準狠。
照玉娘的話說,“像隻塞東西進嘴裡吃的地鼠”。
本來很緊張,長亭想了想那個畫麵,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