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燒糊塗了。
既是將領出行又是這樣的局麵,石猛怎麼可能帶上女眷?
蒙拓再一笑,“仲秋時節吧,正好順道去幽州打一頭。姨母約是不來的,石閔與二哥會來。”笑容一斂,“你知道的,姨夫一直喜歡陸家的家風,也喜歡陸家的小姑娘,大抵是來討親了吧。”
長亭驚了一驚,嚇得高熱隨時隨地發作!
石猛...
石猛誒!
他!做!得!出!來!啊!
救到陸長英,這是什麼恩德?就像救到了命根也像掘到了千年一現的何首烏...她腦子真是燒糊氣了,在胡想些什麼呀呀!反正石家憑靠著救出陸長英,還了一個活生生的繼承人給陸家的情分,莫說她一個陸長亭,就算要討十個八個陸長亭回去當兒媳婦也是使得的啊!陸家是簪纓世家,擔不起旁人說他白眼狼,而石家恰好站在山尖尖上...
石閔...
長亭趕緊擺擺頭!
除卻陸長慶,玉娘最應該感謝的人應該是他吧!畢竟陸長慶常有,石家大哥那般著實蠢鈍的人不常有啊!
長亭向後一縮,緊了緊披在肩頭的長衫,眼神瞅在遊廊柵欄中將開未開的花骨朵上,五月底六月初的夜裡已有蟬鳴,長亭咬牙切齒,“我不嫁石閔。”
蒙拓點點頭,亦不知是帶了幾分思量,亦不曉是帶了幾絲躊躇,“我一早同你說過,二哥是一個很好的...”
“阿拓!”
長亭一激動,嗓子眼便乾澀起來,連聲低咳,長亭捂著胸口,悶聲咳嗽又不敢咳大聲了,憋得麵頰通紅,雙眼含淚,水汪汪地像兩畦清泉一樣,長亭埋下頭咳,邊咳邊使勁憋話,“你...你...”
“你”了半天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蒙拓遲疑些許,終究抬起手來,輕輕撫在長亭的後背上,一下一下地向下順。
掌心溫熱,好似帶著叫人安撫的情緒,手掌將將覆上長亭後背時,長亭渾身一僵,當即全身的汗毛都好像一下子全都豎了起來,蒙拓手掌粗糙,隔著一件外衫一件長衣,長亭好像能感受到他手上粗糙的繭子和細膩的溫度。
乾嘛...對我這樣好...
一邊對我這樣好,叫我不可抑製地沉溺,一邊卻告訴我石闊很好,是一個雄才偉略的好郎君...
長亭伸手抹了把眼睛,她突然好衝動,衝動得想看著蒙拓的眼睛告訴他——我好歡喜你的,不知從何時起,我就真心地愛慕著你了啊。我個性雖悍氣,可我願意為你洗手作羹湯,我城府雖深沉,可我願意為你放棄步步為營,我性情雖倨傲,可我願意為你賢良淑德,婉和溫馴...
蒙拓呀,我好歡喜你,你歡不歡喜我呀?
長亭仰起頭,微微張了張嘴再輕輕合上。
她一直明白她該怎麼說,陸綽教她,不需要懼怕自己的情感,可她仍舊是怕的呀,她時而覺得蒙拓也是歡喜著她的,時而又覺得蒙拓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時而覺得蒙拓一言一行都蘊藏著深意,時而卻覺得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長亭再反手抹了把眼睛,抿緊唇角,低聲道,“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蒙拓收手,歎聲並沒有說話的聲音大,“是我孟浪了。”
一時二人皆無話說。
蒙拓也不提走,長亭也不提闔窗。
長亭埋下頭,隔了許久才開口,“往前我以為哥哥不在了,我再也見不到哥哥了,我便憋足一口氣帶著阿寧苦苦支撐。如今我卻又見到哥哥了啊,可見世事難料,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這個話題開得很突兀。
蒙拓看著小姑娘,心裡打了許多個攪,終於也開了口,“如果凡事都有可能,那麼有沒有可能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比如門第之彆,比如雲泥之差,比如我隻能護著你,在研光樓的灌木叢中靜靜地看著你點著光的廂房,比如我們隻能隔著一扇窗戶說話,再比如,你或許根本待我便如同待嶽番一樣,一切都隻是我癡心妄想...
長亭笑了笑,慢慢抬起頭,“你不要和我抬杠。”
這個話,是蒙拓對長亭說過的。
蒙拓也笑,“並不是抬杠。你細想想,如果這世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那一些事的不可能是不是也有可能發生?”
“你便繞我吧。”長亭大歎了一口氣,她懼怕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情感,而是說出口帶來一連串,一連串讓人懼怕的事兒,她肯定嫁不成蒙拓的,之後再見麵也隻能是尷尬,與其尷尬還不如擔著過命的交情好好地成為摯友,“等石大人來了,你與三爺或許也要離開平成了吧?”
蒙拓輕輕點頭,“大約會跟著姨夫一道回去,應該是在今年末,明年初的時候。”
長亭看著蒙拓,手藏在廣袖裡繞啊繞,繞啊繞,繞得一直沒有停下,蒙拓身後隱約起了光亮,長亭偏過頭去瞧,原是旭日東升,黎明朝陽了。
“天都快亮了。”
長亭淺抬下頜,把手伸出袖籠,順勢攏了攏鬢發,“到了夏天,天都亮得很早,黑得很晚,你快回去吧。過會子,小丫鬟們就該起床清掃了,你若遭人撞見,我定不出麵保你呢。”
蒙拓也笑,後退三步同長亭作了揖,便身形向左側一閃,腳上一蹬,一個鷂子翻身當下便翻出了內牆。
窗戶前空落落的,像是一直沒人來過。
長亭抿了抿嘴,眼睛澀澀的,安安靜靜地坐了許久。天剛大亮,她身後一聲朦朦朧朧的低呼。
“我操大爺!我們阿嬌呢!”
是玉娘的聲音。
長亭扯動嘴角向後一轉,笑盈盈地看著玉娘,“我這兒呢,睡一半醒了睡不著了,就在窗戶前坐了一會兒。”
玉娘蓬頭垢麵的,揉了揉眼睛再眨巴兩下,鬆了口氣,扶在床沿上起了身,一隻手搭長亭肩上,一隻手去關窗欞,“咋的?好了?還暈不?”
“不暈了。”長亭乖乖巧巧地答,伸手拉了拉玉娘的衣角,仰起臉,語聲拉得很長很輕,“阿玉,我大概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很認真很認真的那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