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看著她強撐的脆弱，心臟就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京城那些翻雲覆雨的景象，與眼前為幾萬塊，都快愁白頭發的同學重疊，強烈的反差讓他覺得胸口發悶。
沉默的蔓延，隻有不合時宜的輕快音樂在奶茶店裡低吟。
幾秒鐘後，王南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他伸出手，隔著桌子，輕輕覆蓋在鄧瑩瑩那隻冰涼顫抖的手上，他的手溫暖而穩定。
可鄧瑩瑩就像觸電般猛地一縮，王南卻稍稍用力，握住了她。他的眼神異常的認真，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看進鄧瑩瑩蓄滿淚水、充滿驚愕不解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
“瑩瑩，彆怕，還有我呢，最近我也偶爾學過一些中醫，也幫彆人看過病，並且還把他們都治好過，要不？現在我陪你過去看看，阿姨到底是得了什麼怪病？說不定我還真能治呢。”
鄧瑩瑩聞言，徹底的僵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王南，好像是聽到了對方說，副班長楊偉懷孕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停頓了幾秒後，一種荒謬、難以置信和被戲弄的怒火，瞬間就點燃了她蒼白的臉。
“王南！”她猛地抽回手，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利，引得隔離桌的幾個黃毛都在側目，“你瘋了嗎？還是看我笑話？我媽那是連大醫院的專家都搖頭的怪病，查都查不出，你…你能治？你拿什麼治？你以為你是神仙？會跳大神嗎？”她氣得渾身發抖，眼淚決堤而出，“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她的質問充滿了絕望和憤怒。一個自稱“瞎混，瞎忙”的老同學，突然說能解決連現代醫學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這不是比天方夜譚還荒謬嗎？
王南沒有在意鄧瑩瑩現在憤怒的表情，而是依然神色平靜，用深邃古井無波的眼神看著對方。因為他理解對方現在的反應。
“瑩瑩，冷靜點先聽我說。”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我沒開玩笑，也不是神仙。但我在外這些年，確實接觸過一些超出常理的東西。”他斟酌著用詞，“一些…涉及‘非自然’領域的東西。”
“‘非自然’？”鄧瑩瑩淚眼婆娑，滿臉的都是荒謬，“風水？算命？還是驅邪？王南！這是二十一世紀！我媽是生病！不是中邪！”
“我知道這很難讓你相信。”王南目光灼灼，“但我需要親眼看看阿姨才能確定。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一次。就一次。如果不行，我立刻消失。但萬一…有希望呢？”
他的話語沒有浮誇的保證，隻有近乎執拗的懇切，和源自無數次跨越生死後的強大自信。
鄧瑩瑩被他眼中的光芒震懾。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深邃力量。憤怒和質疑如潮水般退去，就好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脆弱，一種希冀浮上心頭。
“你…你真能…看出什麼？”她的聲音輕顫，充滿著不確定性。理智卻在尖叫著荒謬，但當她看著王南的眼睛時，心底裡竟猶如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喊：萬一呢？萬一真的有非自然的解釋呢？媽媽…太痛苦了…
“我需要見到阿姨才能判斷。”王南語氣十分的篤定，“帶我去醫院。現在。”
“現在？”鄧瑩瑩愣住了。
“對，現在。”王南起身，不容置疑，“情況可能比你想的可能會更複雜。”
鄧瑩瑩看著王南挺拔的身影，和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上那串刺眼的欠費數字。對母親的愛和那絲被強行點燃的、荒誕的微光，壓倒了所有不安。
她猛地抬頭，胡亂抹掉眼淚，眼神透出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好！王南，我信你這次！走！去醫院！”
玉林市某人民醫院，內科疑難病房。
濃重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藥味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屬於長久病痛與未知恐懼的沉悶氣息。走廊的燈光都變得慘白，穿著病號服的人影蹣跚，臉上刻著麻木或深重的憂慮。
鄧瑩瑩帶著王南穿過壓抑的走廊，停在一間因病因不明，被隔離觀察的單人病房外。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便推門而入。
“媽，我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好點了沒有？”聲音刻意拔高，帶著虛假的歡快。
王南緊隨其後，目光如電般射向了病床，隻見一個枯槁得如同秋葉般的中年婦女，深陷在白色的被褥裡。
她的印堂一陣發黑，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灰敗，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如黑洞，嘴唇乾裂泛著青紫，稀疏的頭發黏在冷汗涔涔的額角，露出的手臂瘦骨嶙峋，皮膚鬆弛又黯淡，上麵都布滿不明原因的淤青和針眼。
床邊的心電監護發出規律卻冰冷的“滴嘀”聲。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氣息。
這就是鄧瑩瑩的母親，張玉梅。
在當年讀初中的時候，在一次參加家長會的時候，他見過鄧瑩瑩的母親。
雖然現在的記憶有點模糊了，但那時候的張玉梅大體的樣子，他還是有點印象，可謂是風韻猶存，依稀還保留著青春時候漂亮的樣子。
而現在的張玉梅，與王南記憶中的張玉梅判若兩人，仿佛現在的生命力，都被無形之物瘋狂的汲取一樣。
“瑩…瑩？”病床上的張玉梅似乎被聲音驚擾，艱難地側過頭，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啞氣音。渾濁無光的眼睛茫然地掃過鄧瑩瑩，當落在王南身上時，沒有任何焦距，隻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和一閃而過的驚恐。
“…誰…？”
“媽！是王南！我的初中同學王南，以前在初中開家長會議的時候，他見過你。”鄧瑩瑩快步上前，握住母親冰冷枯瘦的手，強笑著介紹，聲音卻在發顫。
“哦…哦…”張玉梅喉嚨裡滾動著無意義的音節，眼神一片空洞，對“王南”這個名字她毫無反應，似乎想扯動嘴角，卻隻牽動了一下乾裂的唇皮，隨即又疲憊地閉上眼，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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