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完血壓。
醫生上午八點例行探班後,簡單的詢問,看了情況審批通過,餘磊背著包出院了。
清晨的陽光灑在餘磊的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睛,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醫院,他的心口像是被一塊石頭壓著,沉甸甸的。
回家?
還是去宿舍?
電廠內部是有獨立單間的值班宿舍的,其實就是個人的小臥室。就在廠區邊上,超市、健身房、遊泳池啥的都不遠。
家的概念,對於餘磊並不大。
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沒成家,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有時候單位反而更加熱鬨一點,因為有同事。
年輕還好,住院同事也願意陪護一下。老了,住養老院都被人嫌棄,因為沒有子女,不虐待你就算好的了。
餘磊坐在床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程總走了進來。
“門沒鎖啊?”
“嗬嗬,是老程啊。”
“就知道,你小子一出院肯定來這裡。”
是啊,像餘磊這樣的人,能去哪裡呢?甚至有人說四十多歲還沒結婚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些問題。
確實是這樣。
“餘磊啊,你也彆太往心裡去這次的處分,年輕人嘛,吃點苦頭是好事。”
“這事是我沒有培養好年輕人。”餘磊一臉嚴肅,他對於自己總是嚴格要求,但是對於年輕人,要寬鬆許多。
電廠是一個封閉的地方,尤其是海島電廠,遠離城市、社會、家庭,尤其是年輕人,這種相親都被嫌棄的地方,工資又不太高,堪比坐牢的環境,時間長了人都會壓抑。
完全隔絕,沒有親朋好友的世界,跟修仙問道差不多。要是事事都管的太嚴,餘磊做不到。
“行了,知道你是個老好人。”
程總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說道,“我跟你說,你也該抓緊時間解決個人問題了。咱們廠之後還有新的任務,你得全身心投入,要是有個家庭在背後支持你,那工作起來也更有乾勁不是。”
“你可彆取笑我。”餘磊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程總,你也是幾進幾出的人了。”
“所以我才能不經曆風雨,哪能見彩虹?”
程總笑著說:“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會給你介紹一些不錯的姑娘,相親的單位都是政府各單位的,還有老師、醫生呢。”
要是放在以前,餘磊肯定是拒絕了,現在麼,一來年紀大了,二來時間上空了。
餘磊心中也想有個家了,也許這是個機會。
如果是父親還在?
會不會催促他早點成個家呢?
至於母親,餘磊至今也沒有見過,也許是改嫁了,或者有了更好的選擇。如果是死了,至少是會通知家裡的。
1997年7月6號。
天灰蒙蒙的,父親的葬禮在這樣的的氛圍裡進行。
薄棺入土,瘦小的餘磊穿著不太合身的白孝服,看著紅土掩埋了那個高大、會將他扛在肩膀上看戲、會給他削木頭小槍的男人。
沒有落淚,因為他覺得爸爸還在。
餘磊還不懂死亡的具體含義,但清晰地感受到一種無法填補的空洞在家中迅速蔓延。
“唉。”
爺爺餘茂林時常叼個煙袋,頭發仿佛一夜全白,奶奶劉秀英的腰佝僂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