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話題怎麼就到這了?
淨念菩薩的麵皮猛地一僵,那雙因憤怒而燃燒的眼眸,對上唐三藏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心頭竟是遏製不住地一顫。
他無法否認。
業報水鏡之中,因果曆曆在目,三界神佛皆是見證。
但他不能認。
認了,便等同於承認他之前所有的義正辭嚴,都成了一場笑話。
事是這麼個事。
但理不是這麼個理。
話是不能這樣說的。
他搖了搖頭,腦後的佛光再次凝聚。
“功德佛所言,確有其事。”
他先是坦然承認,隨即話鋒一轉,“然,此事需觀其本,而非其表。我佛之門,非審判之庭,乃是渡化之舟。法雲禪師當年所見,非是一個殺人凶徒,而是一個願意放下屠刀,叩首於我佛座前的迷途羔羊。”
“我佛慈悲,講究回頭是岸。法雲之過,在於其慈悲之心,用之非人,錯信了那凶徒的懺悔之心。而陸凡之罪,則在於其魔性深植,拒不回頭!他手刃仇敵之後,非但不感念我佛門為其留下一線尋仇之機,反而遷怒於整座寺院,將那數百無辜僧侶,儘數屠戮!”
“功德佛,難道在您眼中,法雲禪師一時不察的善念之失,其罪,竟重於陸凡此獠屠戮數百人之滔天惡行嗎?若為存小義而舍大義,為全一人之私仇而罔顧百家之性命,這,恐怕並非我佛法之真意吧!”
這一番話說得是偷梁換柱,避重就輕。
天庭眾仙聞言,不少人微微頷首,覺得此話亦有幾分道理。
畢竟,相較於一個寺廟的處置不當,屠戮數百人的罪孽,確實顯得更為深重。
然而,唐三藏聽完,臉上那份平靜,沒有絲毫動搖。
“菩薩此言,聽之似有悲憫,實則,是混淆了善惡之根,顛倒了因果之序。”
“渡化與包庇,一念之差,謬以千裡。”
“貧僧問你,何為渡化?”
“渡化者,渡其心,非渡其身。是令其真心懺悔,彌補前愆,直麵己身之罪。若那凶徒真心悔過,法雲當做之事,是將其送交官府,坦陳罪行,以求國法寬恕,而後再以佛法導其向善,方為正道。”
“可他做了什麼?他為其剃度,賜其法號,將其藏於寺中,享受香火供奉。這不是渡化,這是縱容!是讓他逃避罪責,心安理得地將血腥的過往,用一襲袈裟輕輕掩蓋!”
“若心魔未除,執念未消,剃度披發,不過是換了一身皮囊的惡鬼,何來新生可言?”
唐三藏說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
那月白色的僧袍無風自動,一股無形的、源自大道本源的威勢,從他那文弱的身軀中散發出來,竟逼得淨念菩薩腦後的佛光都開始微微晃動。
“菩薩隻見到那凶徒手中的屠刀放下了,可曾見到陸凡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冤魂,可曾安息?”
“菩薩隻見到陸凡毀了寺院,可曾見到那座金碧輝煌的寺廟,是建立在一個家破人亡的悲劇之上?”
“菩薩口口聲聲,言那數百僧侶無辜,貧僧再問你,當那凶徒在寺中安享十年太平之時,他們可有一人,站出來,為那枉死的冤魂,說過一句公道話?他們享受著凶徒帶來的香火,庇護於沾滿鮮血的屋簷之下,他們,當真無辜嗎?”
一聲聲質問,如暮鼓晨鐘,振聾發聵!
斬仙台上,雅雀無聲。
所有神佛,都被這番話震懾當場。
淨念菩薩的臉色,已然由白轉青,由青轉紫。
他張口欲辯,卻一時無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