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鏡的鏡麵波光流轉。
希望,是最好的良藥,也是最烈的毒藥。
自從在翠屏山行宮得到那個一個月的約定,陸凡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不再是那個在廢墟裡遊蕩的行屍走肉,他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光。
他有了目標。
掙錢,上香。
為了這個目標,他爆發出了驚人的生命力。
他開始拚命。
陳塘關的碼頭,多了一個最瘦弱,卻也最肯下力氣的腳夫。
天不亮,他就去城東,跟那些赤著膀子的壯漢一起扛麻袋。
他身子骨單薄,那些比他人還高的麻袋壓在他背上,讓他走路都搖搖晃晃,壓得他脊背彎曲。
一天下來,他累得幾乎要散架,換來的不過是十幾枚銅板。
碼頭上的人都笑他不要命,可他不在乎。
他顧不上去買一個熱乎的饅頭,而是將錢小心翼翼地收好,直奔城西的香燭店,買下三支最劣質的線香。
然後,他便開始爬山。
那條通往翠屏山行宮的山路,他每日都要走一遍。
起初,他爬上去要花一個多時辰,後來,他半個時辰就能氣喘籲籲地到達。
他每日都跪在那個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頭,將自己辛苦掙來的,還帶著汗漬的銅板,投入功德箱。
他點燃三炷香,插進香爐,看著青煙嫋嫋升起,心中默念的,永遠是那一句:
“求神仙,救救我的爹娘。”
日子過得很苦,很累。
他餓得前胸貼後背,晚上隻能蜷縮在破廟的角落裡,用稻草抵禦寒氣。
可他的心是滿的,是熱的。
他舍不得吃一頓飽飯,每日隻用最便宜的黑麵餅子果腹。
他甚至舍不得喝一口清水,渴到極致,才去井邊掬一捧水。
省下來的每一文錢,都變成了第二日功德箱裡,清脆的聲響。
日複一日。
每天天不亮,他便第一個出現在碼頭。
每天黃昏,無論多累,他都會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爬上翠屏山。
每過一天,功德箱裡的銅錢就多幾枚,他離那個約定就近了一步。
他看著那尊俊朗的神像,感覺神像的眉眼也一天比一天柔和。
他堅信,神仙在看著他,在考驗他的誠心。
時間飛快地流逝。
二十天,二十五天,二十八天......
他已經能從容地在碼頭扛起兩個麻袋,也能在崎嶇的山路上小跑起來。
人瘦得脫了形,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越是接近一個月的期限,他就越是激動。
到了最後幾天,他晚上幾乎無法入睡。
他一遍遍地幻想著,一個月期滿的那天,神仙會如何顯靈。
是降下一道金光,將他帶到朝歌?
還是直接施展法力,將他的父母救出?
他蜷縮在破廟的草堆上,睜著眼睛看著漏風的屋頂,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演練著見到父母時的場景。
他該說什麼?
是抱著他們大哭一場,還是笑著說“我來接你們回家了”?
他想,他應該會笑。
一定要笑。
不能讓他們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不能讓他們擔心。
他甚至想好了,救出父母之後,他要給這位神仙重塑金身,要一輩子待在廟裡,為他掃地看門,報答這份天大的恩情。
終於,到了第三十天。
這一天,陸凡乾活格外賣力,天還沒黑,他就拿到了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