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做弟子的,當年在碧遊宮聽講,雖沐浴在聖人道法之下,卻也隻是萬千聽眾中的一員,如在大堂聽學。
誰又有過這般機緣,能得師尊如此屈尊紆貴,單獨點撥?
然而,他們也隻是感慨而已。
此刻真的有點對畫麵中的陸凡羨慕得發酸的......
其實是斬仙台上被捆著的陸凡本人。
眾仙看得心潮起伏,百感交集,而被捆在銅柱上的陸凡,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實非言語所能描摹。
這情緒來得莫名其妙,卻又真實得讓他牙根發癢。
他是真的難受!
眾仙羨慕他前世有此等機緣,可他們哪裡曉得,陸凡此刻最羨慕的人,就是水鏡裡那個跪在雪地中的自己。
旁人不知他的底細,他自己心裡卻是有數的。
自從他年幼時踏上修行路,便一直以為自己身處的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玄幻世界。
靈氣稀薄,功法殘缺,大道難求。
他能尋到的,不過是些前人修習後留下的殘篇斷簡。
功法裡頭,錯漏之處不知凡幾。
他便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摳,一道法訣一道法訣地試。
走火入魔是家常便飯,經脈寸斷也隻得自己咬牙硬挺。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天降的機緣,沒有主角的光環,更沒有什麼隨身的老爺爺。
他便是自己的師父,拿自己的性命去填那功法裡的坑。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著自己一拳一腳,拿命去拚回來的。
陸凡見過太多同輩修士在修行路上化為枯骨,也見過太多前輩高人因壽元耗儘而坐化道消。
什麼聖人點化,什麼前世因果,皆是他被押上這斬仙台後,用係統憑空捏造出來的鏡花水月。
為的,不過是求得一線生機。
旁人修行,是順水行舟。
他修行,是逆水推石。
就這麼一路摸爬滾打,憑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強勁,竟也讓他硬生生辟出一條路,修成了人仙,得以飛升。
他本以為,自此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誰曾想,一腳踏入仙人之境,方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這裡不是他想的什麼仙域,而是洪荒!
是那個金仙不如狗,大羅遍地走的洪荒!
聖人高坐九重天,俯瞰眾生為螻蟻的洪荒!
他那點微末道行,放在此處,算個什麼?
撐死了,也就是當年孫悟空大鬨天宮時,那十萬天兵天將中的一個。
甚至,他連做天將的資格都沒有,隻是一個最底層,最不起眼,隨時可能在戰鬥餘波中化為飛灰的炮灰天兵。
看守南天門的巨靈神,吹口氣都能叫他魂飛魄散。
這一下,真真是從雲端跌進了泥裡。
多年的苦修,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若非他道心還算堅固,隻怕當場就要崩潰,重墮輪回去了。
是以,被擒上這斬仙台時,他心中除了驚懼,更多的還是那股子荒唐與不甘。
早知道是洪荒世界,他哪裡還會像個愣頭青一樣,抱著一本自己修修補補不知多少遍的殘缺功法苦修這麼多年?
隨便找個名山大川,拜入某個大能門下,哪怕隻是做個燒火童子,得到的傳承也比他那一身野路子強上百倍。
三生鏡中映照出的畫麵,是陸凡動用係統親手為自己譜寫的前世劇本。
可這並不妨礙他發自內心地感到酸。
聖人傳道!
直指混元大道的無上法門!
這等待遇,他連做夢的時候都不敢想。
通天教主親傳法門,恐怕就和當年菩提祖師傳孫悟空《大品天仙訣》一樣,是真正的通天之途!
可他呢?
他如今修的是什麼?
一部他自己東拚西湊、修修補補,連名字都起得隨意無比的《歸元雜錄》。
這部功法上限極低,能修到大乘期便已是極限。
是他憑借著自己的悟性,硬生生地將其推演補全,修改了上千次,才走出了一條前人從未走出的路,最終得以超脫成仙。
他本來一直為自己的天資與毅力而自豪。
可若當初他有這《上清大洞真經》呢?
陸凡不能想下去。
想下去,心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