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容不下的,就是那強加於身的委屈與不公。
陸凡的那番話,不是截教的道理,也不是闡教的道理。
那是他哪吒也信奉的道理!
是掙紮求活的道理,是寧折不彎的道理!
......
正當這斬仙台上,人心各異,思緒萬千之際,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阿彌陀佛。”
又是淨念。
他雙手合十,臉上掛著一貫的悲憫,隻是那眼底深處,卻透著一股子說不清的執拗與輕蔑。
“古佛在上,諸位仙長在上。貧僧方才觀此鏡中幻象,心中實有幾分感觸,不吐不快。”
燃燈古佛眼皮子一跳,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可淨念話已出口,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當場嗬斥,隻得由著他往下說。
隻盼著這淨念,莫要再節外生枝才好。
哪知淨念今日,卻是鐵了心要將他那套道理分說個明白。
他先是朝著鏡中那已然空無一人的雪景遙遙一拜,口中說道:“上清靈寶天尊,聖人之尊,貧僧不敢妄議。隻是聖人所言有教無類,貧僧卻有幾分淺見。”
“天地萬物,自有其類。人有人道,妖有妖途。強行混同,非是慈悲,實乃亂了綱常,悖了天道。”
“截教當年萬仙來朝,看似繁盛,實則魚龍混雜,根性不純之輩,多如牛毛。”
“此輩不思感化自身戾氣,反倒仗著聖人門徒的名頭,惹是生非,這才釀成了封神大劫,落得個宗門覆滅的下場。此非天數不公,實乃自取其禍。”
這話一出,天庭眾仙中,那些出身截教的,臉上血色頓時褪了個乾淨,一個個怒目而視,藏在袖中的手都攥成了拳頭。
便是那些闡教出身的仙官,聽了這話,眉頭也緊緊地鎖了起來,覺得此言太過刻薄,失了分寸。
淨念卻渾然不覺,話鋒一轉,便又落到了陸凡身上。
“再看這陸凡。他前世因聖人點化,得了無上真經,本是天大的造化。可他得了造化之後,做了什麼?”
“三生鏡的判斷不會有錯,他日後必犯下滔天殺孽。可見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便是得了聖人真傳,也化不去他骨子裡的那股子戾氣。”
“這便應了我方才所言。根性不正,便是得了再好的法門,也終究是為禍之源。”
“他與上清聖人的那番辯論,落在心正者耳中,是破而後立的勇氣;落在此等執念深重之輩耳中,便成了無法無天,濫殺無辜的借口。”
“至於這一世,更是如此。此子在西牛賀州,打殺我佛門護法,毀我佛門清譽,樁樁件件,皆是惡行。貧僧看來,他與那些披毛戴角、濕生卵化的妖物為伍,倒也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便是那有教無類的根子,早已歪了。”
“依貧僧之見,無論前世今生,此子皆是禍根。為三界清寧計,當早早除去,以絕後患。還請古佛明斷,諸位仙家明察!”
一番話說完,他躬身一禮,便退了回去,臉上滿是“我為三界除害”的凜然正氣。
斬仙台上,一時間靜得可怕。
燃燈古佛端坐蓮台,低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他身後的佛光,都黯淡了些許。
他真的快要氣瘋了。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來回衝撞。
不是,哥們,你少說兩句會死嗎?
能憋死你嗎?
燃燈真的頭都大了!
他費了多少心力,才將這盤棋從必輸的死局裡往回撈,眼看就要將此事從道統之爭拉回到單純的罪責論處上來,這淨念幾句話,便將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他這番話,看似句句在理,實則將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
蠢!
當真是蠢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