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昆侖山上,陸凡接了通天教主那一部《上清大洞真經》的傳承起,這一幕便已是注定了的。
截教門人,本就護短,行事隨心,講的是一個快意恩仇。
陸凡身負血海深仇,又得了這般通天的手段,若還能隱忍不發,那反倒奇了。
先前種種波折,都不過是這最終結局的鋪墊罷了。
隻是這手段,未免太過酷烈。
一時間,眾仙都沉默了。
看著鏡中那個被鮮血浸染的年輕人,看著他腳下堆積的屍骸,心中皆是五味雜陳。
論理,他為救父母,情有可原。
可論法,他這般濫殺,已是犯下大罪。
隻是,這般靜默了片刻,不少仙官卻覺得有些不對味了。
似乎......少了些什麼。
往常到了這等節骨眼上,總該有個義正辭嚴的聲音跳出來,痛斥那鏡中之人的濫殺無辜,敗壞人倫綱常,不是麼?
眾仙官心有靈犀,竟是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佛門眾人所在的方位。
那淨念菩薩,正立在人群之中,一張臉憋得通紅。
他雙拳緊握,嘴唇翕動,喉頭不住地上下滾動,心中有無數言語,正翻江倒海,急於要噴薄而出。
可他終究是一個字也不敢說。
淨念心中委屈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但他心中縱有萬般不解,千般憤懣,卻隻能死死地忍著,那滋味,比吞了一百隻蒼蠅還要難受。
他身旁的幾位羅漢,都拿眼角的餘光悄悄看他,臉上神情古怪。
想是也覺著這般安靜的淨念菩薩,實在有些不習慣。
眾仙這才想起,方才燃燈古佛下了嚴令,叫他當個啞巴。
瞧著他那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心中皆是暗笑。
說來也是奇了。
往日裡聽這淨念菩薩高談闊論,隻覺得聒噪。
如今他真個當了啞巴,這公審的場麵,竟還叫人有些不習慣起來了。
沒了那先聲奪人的痛斥,眾仙反倒不知該如何接這話頭,一個個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隻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場愈演愈烈的殺戮。
......
那一場殺戮,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最後一個家丁喉頭咯咯作響,倒在血泊之中時,這偌大的後院,便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月光照下來,將滿地的殷紅映得發黑。
濃重的血腥氣混著泥土的腥味,熏得人幾欲作嘔。
陸凡立在屍山血海之中,身上那件新換的青衫,早已被鮮血浸透,黏膩地貼在身上。
他卻渾不在意,隻緩緩走到父母身旁,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二人的鼻息。
父親氣息雖弱,卻還平穩。
母親更是奇跡般地,在那一口氣接上來之後,竟也悠悠轉醒。
“凡兒......”
他母親乾裂的嘴唇翕動著,喚出了他的名字。
陸凡聽見這一聲,那滿身的戾氣霎時間散了個乾淨,眼眶一熱,淚水便滾了下來。
他不敢耽擱,忙將父母攙扶起來,尋了一處還算乾淨的廊下坐了,又撕下衣擺,為二人略略擦拭了臉上的汙垢。
正當他想著該如何將父母帶離這是非之地時,院門口處,卻傳來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陸凡心中一凜,抬頭望去,隻見兩個人影,自那月光下緩緩行來。
來的正是那兩位自西域而來的法師,一老一少,皆是光頭皂衣,在這血腥修羅場中,竟是氣定神閒,步履安然,閒庭信步。
陸凡見他二人這般出塵的樣貌,與那府中疑神疑鬼的家丁官兵全然不同,心中那股戒備便先去了三分。
他想,這般人物,定是方外高人。
他將父母護在身後,站起身來,對著二人抱拳一禮,朗聲道:“二位大師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貴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