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孫悟空與楊戩並肩而立,二人皆是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楊戩側過頭,看了一眼身旁這隻安靜得有些過分的猴子,心中亦是有些詫異。
自他認識孫悟空以來,這猴頭不是上躥下跳,便是出言不遜,幾時有過這般沉靜的模樣?
“你這猴頭,又在想些什麼?”楊戩終是先開了口,“自方才起便這般神情。可是看出了什麼不妥?”
孫悟空搖了搖頭,目光卻未離開那麵三生鏡,口中說道:“楊戩,俺老孫是在想太上老君那番話。他說是陸凡的師叔,說他師父與老君乃是故人。這話,你可還記得?”
“有何不對之處?”
“你想,”孫悟空轉過頭,一雙火眼金睛裡滿是探究,“方才鏡中照得明明白白,陸凡先是想拜入玉虛宮,元始天尊連麵都未曾露,這師徒的名分,是斷然沒有的。”
“後來,他又遇上了截教的通天教主,得了那《上清大洞真經》。可聖人想要收他為徒,他自己卻沒答應。說到底,不過是一麵之緣,一場造化,這師徒的名分,也是沒有的。”
“老君是何等人物?他說出的話,斷不會是無的放矢。可這鏡中照見的因果,卻又明明白白地告訴咱們,陸凡在封神那個年頭,根本就沒有師父。”
“那老君這‘師叔’的輩分,到底是從何而來?”
楊戩聽著他這一番條分縷析的言語,心中也是一動。
他原先隻當是老君隨口一說,或是這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的隱秘,卻未曾如這猴子一般,深究到這般地步。
此刻被他點破,才覺出其中那巨大的矛盾之處。
他沉吟片刻,方才緩緩說道:“此事......或許並非我等想的這般簡單。老君金口玉言,斷不會有錯。鏡中因果,亦是天道昭昭。二者皆為真,卻又彼此矛盾,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了。”
“什麼可能?”孫悟空追問道。
“或許,是我等會錯了意。”
“老君所說的師叔師侄之論,所指的,或許根本就不是應在陸凡封神大劫的這一世。”
孫悟空何等聰明,他聞言,眼中精光一現:“你的意思是......”
“我也隻是猜測。”楊戩道,“三生鏡所照,雖是前因,卻未必是全部。你與他既在此世有同門之誼,或許陸凡和老君的這緣分,也是另有來處。”
孫悟空點了點頭,覺得此言有理。
他自己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異數,這陸凡身上有些常理難以解釋的糾葛,倒也說得過去。
他心頭的疑惑略解,便又看向楊戩,問道:“那你呢?你又在愁些什麼?從方才起,你這眉心就沒鬆開過。”
楊戩並未看他,目光卻朝著佛門眾人所在的方向,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
“我方才留意到一件事。”
“很早之前,佛門隊伍裡,有一個羅漢,悄悄地離了隊,獨自一人往南邊去了。我初時隻當他是奉了古佛之命,前往南海普陀山,去尋觀音大士了。”
“可你算算這時辰,從這天庭到南海,駕著雲頭,便是慢一些,如今,怕是四個來回的時辰都有了,那羅漢卻遲遲未歸,連個影子也瞧不見。”
孫悟空想了想,渾不在意地說道:“許是嫌此地聒噪,尋個清靜地方躲懶去了。”
“起初,我也這般想。”楊戩搖了搖頭,神色卻未見輕鬆,“隻是覺得有些蹊蹺。這斬仙台上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佛門行事,向來是謀定而後動,這般平白無故地少了一人,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
“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
鏡光流轉,畫麵未停。
那一道在夜空中劃出的血色遁光,本是迅疾如電,卻在飛出不過百裡之後,便開始搖搖欲墜。
光華明滅不定,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終是到了強弩之末。
那光芒徹底黯淡下去,一道人影自半空中直直地墜落,重重地砸在一片荒蕪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