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體內那股陰寒的法力又在翻騰,可比這肉身之痛更甚的,是一種從元神深處泛起的寒意。
他怕了。
他一生與人為善,廣結天下豪傑,自以為四海之內皆兄弟,縱有小人記恨,亦不過是些許齷齪,終究上不得台麵。
他萬萬沒有料到,這世間竟真有這般不講道理的強橫,這般將惡行說得理直氣壯的邏輯。
他心中暗罵,自己這是何等的黴運?
出得五莊觀時,還想著一路平安,怎的剛行至半途,便一頭撞進了這精心布置的死局之中?
鎮元道兄的那些憂慮,言猶在耳,如今想來,竟是一語成讖。
悔不該當初,未曾聽了老友的良言,更不該固執己見,拒了那地書的護佑。
隻是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於事無補了。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翻湧氣血,麵上卻竭力維持著鎮定,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麵容上,硬是擠出了一點顏色。
“鯤鵬,”他開口,“你莫要自誤。貧道交友遍天下,三界之內,受過我恩惠的,不知凡幾。我那至交好友鎮元子大仙,神通廣大,你也是知曉的。他若知我在此受困,定不會坐視不理。”
“再者,如今六位聖人高懸於天,俯瞰三界,此地鬨出這般大的動靜,你當真以為,能瞞得過聖人的法眼麼?”
“你今日若就此退去,看在紫霄宮同門的份上,貧道尚可既往不咎。”
“可你若執迷不悟,待我那些好友,乃至聖人降下法旨問罪之時,你便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外強中乾。
說到底,紅雲這一生所仰仗的,無非是人情與規矩這兩樣東西。
他信奉善有善報,信奉朋友之間當兩肋插刀,更信奉聖人定下的秩序,無人敢於逾越。
這便是他的道,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拿來支撐自己,恫嚇對手的武器了。
誰知,鯤鵬聽了這番言語,非但沒有半分忌憚,反是仰天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紅雲啊紅雲!貧道說你癡傻,你竟是半點長進也無!到了這般田地,竟還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嚇唬貧道?”
他笑聲一收,那張陰鷙的麵容上,神情變得愈發冰冷,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殘忍。
“你以為,如今還有人可以救你麼?”
“你那些朋友?哼,不過是些酒肉之交罷了。”
“平日裡受你些許恩惠,自然是對你笑臉相迎,可真到了這等要與我妖族天庭為敵的生死關頭,你且看他們,有幾人敢為你出頭?”
“至於聖人?”鯤鵬嘴角的弧度愈發譏誚,“你當貧道今日敢在此處動手,是憑著一時的血氣之勇麼?”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這片昏暗的天,充滿了自得與驕傲。
“你可知,為了今日這一局,我妖族天庭,費了多大的心力?”
“你腳下這方圓十萬裡的地界,早已被我帝俊陛下,以那先天至寶河圖洛書,遮蔽了天機。”
“此寶一出,過去未來,因果輪回,儘數化作一片混沌。”
“外界之人,便是聖人當麵,也隻能算到你紅雲命中有此一劫,至於這劫數應在何時,落在何地,又是何人動手,他們卻是半點也推算不出的!”
紅雲聞言,那麵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乾乾淨淨。
河圖洛書!
那可是妖帝帝俊的伴生至寶,是能演化周天星鬥,推演洪荒萬物的無上寶物。
鯤鵬看著紅雲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更是快意,他森然一笑,又道:“這還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