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聞言,那黯淡的魂體之上,竟又亮起了幾分光彩,他急切地問道:“道兄既有此見,想來定是為他們做了不少事罷?”
伏羲臉上的苦笑愈發濃重了:“我能做什麼呢?我不過是閒暇時,將那天地變化的道理,用些他們能聽得懂的法子,譬如畫些符號,刻些痕跡,教與他們罷了。”
“可這又有何用?”
“我教得他們觀星象以定時節,卻教不得他們躲過那妖神過境時降下的流火;我教得他們辨水脈以避洪災,卻教不得他們在那祖巫一怒,江河倒灌之時,尋得半點生機。”
他伸手指了指這滿目瘡痍的洪荒大地。
“道友,你再瞧瞧如今這光景。”
“巫妖二族,大戰在即。”
“這已不是小打小鬨了,而是要將這整個洪荒都卷進去的無邊量劫。”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人族夾在這兩大族群之間,便如那風中之燭,磨上之蟻,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連半點痕跡也留不下來。”
“我這些時日,奔走於人族各處大的部落之間,便是想與他們那些首領商議,尋個對策。”
“可又能有什麼對策呢?”
伏羲頹然地搖了搖頭,“他們能想到的,無非是往那更深的山,更密林裡躲。”
“可這洪荒之大,又有哪一處,是真正的安穩之地?”
“人族,如今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紅雲靜靜地聽著。
他想起了自己。
何其相似?
他紅雲,在那些真正的大能眼中,不也正是那可以隨意犧牲,用以填補因果的棋子麼?
這世間的道理,從始至終,都未曾變過。
弱小,便是原罪。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虛幻的目光,望向眼前這座自己經營了無數元會的道場。
這火雲洞,是他自鴻蒙之中誕生之日起,便棲身的地方。
洞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泉,都曾聽過他講道,都曾見過他與鎮元子那樣的至交好友,在此處煮茶清談,笑看風雲。
這裡,曾是他逍遙的根基,是他傲立於洪荒的資本。
可如今,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這正主兒,都已落得這般田地,守著這空蕩蕩的洞府,又有何用處?
一個念頭,便在這萬念俱灰的儘頭,不可抑製地,悄然生發了出來。
也罷,也罷。
我紅雲這一生,錯便錯在,信錯了人,也信錯了道。
我信那善緣,可善緣救不得我的命。
我信那情義,可情義擋不住那殺伐的利器。
我信那逍遙自在,可這天地之間,又哪裡有真正的逍遙?
我這一生的道,是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
可我與鎮元道兄論道時所言,那人族的星星之火,卻未必是錯的。
我錯在將這希望,寄於我一個人的身上。
而他們,卻是將這希望,寄托於整個族群的延續。
我一人之力,終有窮儘。
可他們那傳承不息的薪火,卻或許,當真能燎了這片看似不可撼動的,黑暗的荒原。
想到此處,紅雲那雙本已黯淡到了極點的眼眸之中,竟是重新,燃起了一點微弱的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