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有些年歲的老仙,初時還能憑著道心穩固,強自鎮定,可眼角的餘光一瞥,瞧見身旁同僚那副想笑又不敢笑,五官都快要擰在一處的古怪模樣,心中那點好不容易端起來的架子,便也有些搖搖欲墜了。
“噗嗤——”
一聲極力壓抑,卻終究是漏了出來的笑聲,自仙官隊列的某個角落裡,清晰地響了起來。
隻見那些個平日裡最是注重儀態,在淩霄寶殿之上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仙官們,此刻一個個皆是憋得滿臉通紅。
有的拿袖子死死地捂著嘴,那雙眼睛卻早已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有的連忙低下頭去,假意整理衣袍,那雙肩卻是一聳一聳,抖得跟那篩糠似的;更有那性子活絡的,乾脆便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隻叫人瞧見他那因著強忍笑意而劇烈起伏的後背。
這場麵,當真是蔚為大觀。
這南天門外,本是何等肅殺的光景?
聖人法寶對峙,三教大能齊聚,一個不慎,便是身死道消,萬劫不複的下場。
誰知娘娘此言一出,竟是將這滿場的仙官,都給逗弄得失了儀態。
“咳!咳咳!諸位,諸位!莊重,莊重些!”
太白金星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這不說還好,一說,眾人那笑意,便愈發地有些收不住了。
那闡教隊列之中,太乙真人早已是笑得前仰後合。
他拿那拂塵的柄,不住地敲著自己的手心,那雙靈動的眼中,滿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促狹。
他湊到自家師兄廣成子身旁,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他:“師兄,師兄,你瞧見了沒?這......這......”
他“這”了半天,竟也尋不出個合適的詞兒來形容此刻的心境,最後隻得一拍大腿,連連搖頭。
廣成子那張古拙的麵容上,肌肉亦是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雖是性情持重,可瞧著這般光景,心中那份荒誕之感,亦是難繃。
他隻能是板著臉,低聲斥道:“師弟慎言!莫要失了身份!”
可他這話,說得卻是半點底氣也無。
無他,隻因眼前這樁事,實在是太過......太過叫人始料未及了。
此事說來,當真是三界之內,一樁流傳了無數元會的絕大笑談。
昔年那商王帝辛,往女媧宮進香,見娘娘聖像貌美,竟是色膽包天,在那宮牆之上,提了一首褻瀆神靈的豔詩。
此事,惹得女媧娘娘雷霆震怒,當即便要降下罪責,滅了那殷商的國祚。
隻是那時節,殷商尚有二十八年的氣運未儘,娘娘不好親自動手,這才遣了那軒轅墳中的三隻妖狐,潛入宮中,去禍亂那成湯的江山。
這,便是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封神大劫,真正的開端。
這樁公案,在場的仙官,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瞧著這樁公案的源頭,是如何以一種這般荒誕的,這般叫人啼笑皆非的方式發生的,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隻可惜了,今日這般天大的樂子,偏生就缺了天喜星君。他若是曉得了,怕不是要捶胸頓足,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話一出,眾人更是繃不住了。
是啊!
誰說不是呢!
那位如今的人間姻緣正神天喜星,不是旁人,正是這位膽大包天,敢在聖人廟中題寫淫詩的商紂王帝辛!
誰也想不明白,這位犯下這等滔天的大罪,惹得聖人震怒,害得自家江山傾覆,萬民遭殃,按理來說,便是打入那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亦不為過。
可到頭來,竟隻是在那封神榜上,得了個神位。
雖說這神位算不得什麼頂尖的要職,可終究是脫了那輪回之苦,成了天庭的正神,每日裡受些人間的香火,倒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