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以及玄陽兩人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的行蹤,所以,當他們帶隊前往南州的時候,清平道的好漢全都知道了。
他們大部分人都來自南州,昌州,他們的家人,他們所珍視的所有人都在那兒。
儘管楊鈞早有預警,儘管心中早已預演過這最壞的可能,但當冰冷的現實真正出現時,那份撕心裂肺的煎熬,依舊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每個人皆是心急如焚,惶惶終日。
憤怒、恐懼等情緒滋生,然而,這兩種足以將人逼瘋的情緒,卻沒有讓他們陷入混亂之中。
而一個比一個更沉默。
營地裡,死一般的沉寂。
每一個篝火旁,都坐著沉默的身影。
沒有人交談,沒有人抱怨,隻有粗重的呼吸和偶爾木柴爆裂的劈啪聲,在這壓抑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們內心卻不如表麵這般平靜。
他們想的是年邁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兒,還有相濡以沫的妻子……想的是敵人的利刃……是他們朝著自己重要的人揮下屠刀。
腦海中,那些畫麵如同夢魘揮之不去。
他們心中翻江倒海,恨不能立刻插翅飛回,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但殘酷的現實卻如同冰水,澆滅了他們心中的憤怒。
聖人!
那是如同天穹般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們大多都是種地的莊稼人,又怎麼知道聖人的偉力。
但他們相信楊鈞,相信陸明。
鈞公說,一個聖人,就足以將他們所有人,連同這片藏身的山穀,都徹底抹去,不留一絲痕跡。
憤怒是火,但撲向聖人,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更是辜負了澤公的期望。
他們不怕死,但是怕的是無意義的犧牲,也害怕辜負澤公的期待。
澤公說過,想要所有人都活下去。
澤公已經不在了,他們能做的就是作為他的眼睛,去見他理想中的大同世界。
所以,他們要一直活下去,或者,死在這崇高的理想之中。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地投向了山穀深處那片被強大禁製籠罩的區域。
那兒靈氣沸騰,時不時地有著雷光閃爍,很是赫人。
那是楊鈞閉關的地方。
“等……”
“隻有等……”
“等鈞公破關……”
“等他成就聖位……”
這是支撐著他們在這煉獄般煎熬中不崩潰的唯一信念。
隻有楊鈞成為聖人,他們才有一線希望,才有資格,才有能力去守護那可能已經破碎的家園。
他們必須忍耐,必須將這份滔天的恨意與恐懼,化作支撐他們活下去、等待下去的力量。
深深地壓抑在靈魂的最深處。
時間,從未如此緩慢而沉重。
死寂的山穀,壓抑得如同墳墓。
篝火的光芒在沉默的漢子們臉上跳躍,映照著他們眼中深藏的絕望與仇恨。
每一分,每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比的煎熬。
突然!
似乎有人感受到什麼,他猛然地抬起頭,發現遠處有著一個踩在虛空中的男人,正逐漸地靠近。
“敵襲!!!”
他嘶啞地大吼。
“噌噌噌——!”
死寂瞬間被打破,篝火旁所有沉默的身影,猛地彈了起來!
無論老弱婦孺,每一個人眼中都爆發出野獸般的凶光。
斷臂的漢子用僅存的手死死攥緊了豁口的柴刀。
瘸腿的老人拄著木棍、頭破血流、傷口還在滲血的少年,也咬著牙舉起了削尖的木矛。
沒有驚呼,沒有混亂,隻有帶著死誌的瘋狂和粗重的喘息聲。
他們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憑空出現的雲生等人。
雲生站在山穀外,目光落在這群人的身上。
他發現,這些人每個人身上都有著屬於吳澤的氣息,在他眼中……似乎每個人都是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