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細密的雨絲在玻璃窗上織成朦朧的紗簾。
蘇浩澤撐著傘站在旅遊文創街區的招商辦公室外，耳邊是遠處施工隊時斷時續的敲打聲，混著雨滴落在傘麵上的輕響。
他看了眼腕表——九點五十八分，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兩分鐘。
指尖在西裝袖口上拂過並不存在的褶皺，推開了招商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
室內的一股乾燥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林主管正俯身在辦公桌前，與一位穿著藏青色西裝的中年男子低聲交談。
見有人進來，她抬頭露出職業化的微笑，用眼神示意蘇浩澤稍候。
“王總，您的要求我會向上麵反映，“林主管的聲音像裹著絲絨的釘子，“但稅收優惠政策是市裡統一製定的，我們實在沒有額外操作的餘地......“
那位被稱作王總的男人指節在實木桌麵上輕輕叩擊，腕間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冷光：“林主管，我在京州、海州、還全州的金融街一共有三家米其林餐廳。每年納稅額是多少，您應該清楚。”
“要不是看中這個項目的文旅融合概念，又有認識的領導開口讓我幫忙支持一二，按道理我是不會考慮的......“
蘇浩澤在等候區的真皮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茶幾上的招商手冊。
燙金的標題在指尖下微微凸起，內頁是精心拍攝的街區效果圖。
陽光下的塗鴉牆、複古的街燈、熙攘的人群，與窗外陰雨中的施工工地形成鮮明對比。
幾分鐘後，那位王總起身離開，經過等候區時，目光在蘇浩澤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像是評估一件商品的成色，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蘇老板！“林主管快步迎上來，香奈兒套裝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沒想到您親自過來，我還以為您這麼忙，會讓助理送資料呢。“
她的指尖在蘇浩澤遞來的文件袋上輕輕摩挲，“您家的"蘇氏私人菜館"可是網紅們的打卡聖地，我閨蜜搶了一個多星期都沒訂到位子。“
蘇浩澤注意到她塗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文件袋上留下的細微水痕。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話頭：“重要的事情還是當麵談更顯誠意。“
林主管引他到會客區，親自斟了一杯熱茶。
茶湯在骨瓷杯裡泛著琥珀色的光澤，熱氣氤氳中，她的笑容愈發親切：“如果"蘇氏私人菜館"能入駐我們街區，我們可以提供最核心的a12鋪位，臨湖景觀，麵積兩百平......“
蘇浩澤沒有接話，微笑著遞過文件袋：“這是我的申請資料。“
林主管修長的手指飛快地拆開文件，翻閱的速度卻在看到第三頁時明顯慢了下來。她抬起頭，妝容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這......是盒飯店的申請？“
“"蘇氏小飯桌"，“蘇浩澤啜了一口茶，“我們在老城區有兩家門店，在其他城市也有幾家分店。主打就是平價、實惠、美味。“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主管將文件輕輕放在茶幾上，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紙頁邊緣：“蘇老板，以"蘇氏私人菜館"的口碑，開在文創街區不是更合適嗎？你要是覺得剛才開的條件不合適，我們還可以再談，提供更加優惠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浩澤開口打斷了。
“林主管，“他放下茶杯，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您知道"蘇氏私人菜館"為什麼每天隻接待十桌客人嗎？“
林主管微微蹙眉：“因為......限量供應？“
“因為成本。“蘇浩澤從手機調出一張張照片。
一道道精致的菜品展現在林主管的眼前。
“高端品質的食材，精心定製的餐具、高質量的專人服務，這些注定了它隻能是少數人的享受。”
他的手指劃過屏幕，切換到另一張數據圖表，“而這裡——“
蘇浩澤的手又指向窗外的施工圍擋，“需要的是能讓每個遊客都消費得起的美食。“
“但高端餐飲才能提升街區檔次......“林主管還在堅持。
蘇浩澤搖搖頭，從手機裡調出一組數據：“這是"蘇氏小飯桌"一家店上季度的營業數據。日均客流量258人，客單價平均在25～27元之間波動，複購率82.8。“
他停頓片刻，“如果開在這裡，配合街區日均一萬的客流量，預計能吸引至少50的遊客嘗試。“
林主管的視線在數據和蘇浩澤之間來回移動。
“更重要的是，“蘇浩澤繼續道，“賣盒飯能帶動周邊商鋪的人氣。遊客買了盒飯，可能會順便會買點喝的，逛逛文創店......“
窗外的雨聲漸大，敲打在玻璃上的節奏越發密集。
“還有一點...“蘇浩澤將手機轉向林主管，“我們店裡采用的"月梨"全部來自蓮花村的產出，正好契合市裡助農扶貧的政策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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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是一張農民采摘梨子的照片，金黃的果實堆滿籮筐。
“當然不止是蓮花村，還有其他的一些供應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農產品，這是我們蘇氏的優勢，也是特色。”
林主管的睫毛輕輕顫動，表情漸漸鬆動：“您說得有道理......“
她突然站起身：“請稍等，我去拿商鋪平麵圖。“
十分鐘後，林主管攤開一張彩色圖紙：“目前最好的位置是a12，就在塗鴉牆對麵，人流量最大，還有就是......“
蘇浩澤仔細查看，卻指向另一處：“b07更適合我們，靠近公交站，還有外擺的一些小吃攤水果之類的，方便顧客多樣化選擇。“
林主管麵露難色：“但b07已經有商戶在談了......“
“是剛才那位王總？“
林主管驚訝地抬頭：“您怎麼知道？“
“猜的。“蘇浩澤輕笑，“他身上的鬆露醬味道，應該是做西餐的。“
正說著，辦公室門被推開，一位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小林啊，b07的合同......“他注意到蘇浩澤，話音戛然而止。
“劉主任！“林主管連忙起身，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這位是"蘇氏"的蘇老板，他也看中了b07......“
劉家輝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最後落在圖紙上：“這個......王總的星雅露西餐廳已經談得差不多了......”
蘇浩澤注意到劉主任說“差不多“時的微妙停頓。
他從容不迫地從公文包取出一份準備多時的企劃書：“這是我的完整方案，包括裝修效果圖和三年營收預測。“
特意翻到標記著紅色標簽的一頁，“我們計劃在b07設置"秋月梨"主題展示區，與蓮花村合作聯動，遊客可以現場體驗鮮榨梨汁。“
劉家輝的指尖在“助農扶貧“四個加粗黑體字上停留了片刻。
“蘇老板的企劃很有新意啊。“劉家輝合上文件，臉上的表情鬆動了幾分，“不過王總是政府領導那邊介紹過來的，恐怕......“
如果沒有什麼強而有力的理由，他還不想為了這麼一個店鋪去得罪王總跟他身後的領導。
儘管劉家輝並不是很喜歡這個王總。
對方總是仗著自己的後台關係，對著招商部的人指手畫腳，一再的討價還價。
“劉主任，“蘇浩澤從手機調出一則新聞截圖，“上周的政府會議剛通過《促進文旅消費十條措施》，其中特彆提到要扶持平價餐飲進景區。“
他意有所指地補充，“王總的"星雅露"人均消費恐怕不低吧？“
辦公室內突然變得安靜極了。
窗外的雨勢已然漸小，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企劃書燙金的標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