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個小時,車輛在軍區總院停下。
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軍區醫院的台階上,龍雪渾身濕透地衝進大廳,軍靴在地磚上留下一串水痕。
她的頭發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睫毛掛著水珠,視線模糊卻腳步不停。
“龍少校?”
值班護士驚訝地站起身,但龍雪已經像陣風一樣掠過前台,直奔走廊儘頭的內科主任辦公室。
陳慕鋒正在燈下研究一份複雜病例,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辦公室門被猛地撞開,他驚得鋼筆在病曆本上劃出長長一道墨痕。
站在門口的是個渾身滴水的女軍官,迷彩服濕得發黑,嘴唇因寒冷而泛青。
陳慕鋒愣了兩秒才認出這是龍雪。
“老天!”他一把扯下白大褂旁的毛巾衝過去,“你怎麼——”
龍雪機械地推開他,從防水背包裡掏出一疊被雨水浸濕的報告單和ct片,紙張邊緣已經皺巴巴地卷起。
她的手指在發抖,卻固執地將這些醫療記錄舉到陳慕鋒眼前。
“幫我看看看,有沒有救。”她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陳慕鋒接過那些濕漉漉的紙張,觸手冰涼。
“我一會兒再看,你先擦乾,會感冒的。”他上前幫她擦拭著頭發。
“現在就看!”龍雪突然提高音量,水珠從她發梢甩落,在燈光下像碎鑽般閃爍。
她的眼睛通紅,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陳慕鋒深吸一口氣,看她如此焦急地模樣,隻能將ct片舉到觀片燈前。
肺部影像逐漸清晰,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片子上那些猙獰的陰影。
龍雪死死盯著他的側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看著陳慕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看著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看著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每個細微表情都被她放大解讀,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小雪...”陳慕鋒終於轉身,聲音沉重,“這個病例...”
“有辦法嗎?”她打斷他,聲音顫抖,“你是全國屈指可數的頂級內科醫生,還去de國進修過幾年。”
“在你手上多少瀕死的士兵都救過來,我上次傷得這麼重你都救過來了,你一定——”
“小雪...醫學不是萬能的。”陳慕鋒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這種情況...”他重新戴上眼鏡時,鏡片上蒙著一層霧氣,“想治好,就跟讓一朵已經枯萎的花重新綻放一樣。”
窗外的暴雨敲打著玻璃,雨滴在窗框上炸開成細碎的水花。
龍雪站在觀片燈前,燈光將她慘白的臉色照得近乎透明。
她盯著那片肺部ct,黑色陰影如同毒藤般纏繞在曾經健康的器官上。
“他已經創造了奇跡。”陳慕鋒的手指輕輕點在報告單的生存期預測上,“按照這個擴散程度,普通人可能連三個月都...”
他突然刹住話頭,因為龍雪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龍雪的手慢慢攥緊了報告單,紙張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已經無力回天了。”陳慕鋒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除非有奇跡...”
龍雪踉蹌後退一步,撞翻了身後的病曆架。
紙張雪花般散落,她像沒看見一樣,隻是死死盯著陳慕鋒,眼底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她突然衝上前揪住陳慕鋒的衣領,“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錯了?會不會是誤診?”
陳慕鋒這才注意到她的異常。
平日裡永遠挺拔如鬆的特種兵教官,此刻佝僂著背,像被抽走了脊梁。
她抱著那疊報告單的樣子,像個迷路的孩子抱著最後的玩具。
陳慕鋒任由她拽著,目光溫和而悲傷:“他是你什麼人?”
“我大哥...”龍雪的手突然鬆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大哥龍戰。”
陳慕鋒瞳孔微縮——他記得龍戰,那個在軍報上出現過多次的特種兵王。
他更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ct片,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