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度並不緩,易舟有時候還需要手腳並用。
換言之,就算何嵐的墳可能是被樹擋住了,或者易舟隻是眼花而一時沒看見,但他隻要轉過身子麵對的一定是下坡路。
他所在的位置怎麼可能突然變成了低地勢!
他曾想過,自己會不會是被雨水誤導,恍惚間搞錯了方向,但他很難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因為在抵達他認為的臨界點的時候,他的右手就撐在一棵小樹之上,不曾鬆開。
此刻,他的右手還停留在樹上,他不可能把身子擰一個麻花,導致方向誤判。
身後景致無端端成了上升之勢,仿佛他走的一直都是下坡路而非上坡路。
眼睛和大腦或許會騙人,但腿肚子的酸楚和向上攀爬所提升起來的心率不會。但凡是爬過山的人都能清晰地分辨出上山和下山帶來的不同體感。
易舟倍感絕望,他不敢鬆手,右手仍舊緊緊地抓著那棵小樹,這是他理智上判斷方向最後的辦法。一旦鬆了手,或者輕易移動,他將徹底迷失。
“阿國……”他喊了一句。聲音很快就被雨聲所淹沒。
假如,這一切都是障眼法,是有什麼更高的存在賭他沒有勇氣前後移動,進而將他困於此,或者就是想要通過視覺上的失衡,引他使用慣性思維,往下坡地方走。
那是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堅信自己來時的方向,堅信自己右手握樹的情況下,身前為前路,身後為返程,就能有所突破?
易舟解開雨披,從背包裡拿出阿國喝完的那罐紅牛的空罐,插到樹枝之上。
他並不確定,要是山的方向能隨意更改、上下地勢能突然轉變,自己留下參照物還有沒有實質性的作用。但總歸是要試上一試。
將罐子放上去之後,易舟又將小樹周圍的草拔掉,然後用能撿到的碎石子,在空地上拚了個向上的箭頭。這是為了明確他初來時的方向。
而後,他才敢回過身子,向後走去,繼續攀登。
如果隻是某種障眼法,那興許他爬上去,還是能看見何嵐的墳。
易舟深吸一口氣,朝著箭頭相反的方向走去。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地勢仍是向上的,沒有任何平緩之勢。
他一邊叫著阿國的名字,一邊打算停下來休息一下。
眼尖的他發現十來米之外地勢更高的地方,有一棵小樹,那棵小樹上似乎懸掛了什麼東西。
他慌忙走過去,竟然看見小樹上,穩穩當當地插著一個喝完的紅牛罐子。
易舟取下來一看,上麵的生產日期確確實實是2024年的,再蹲下看了看,被拔了草的一小片空地上,是石子堆出來的“↑”向上箭頭。
有那麼一個瞬間,易舟的心停止了跳動。
他全程都在攀爬,始終是向上的,那怎麼可能再一次走到了這個標記點。要知道,他明明是朝著標記點箭頭相反方向前進的……
來處即是去處,這是一個方向上的悖論。
易舟第一反應是鬼打牆了,可鬼打牆歸根結底是生物運動本能造成的偏差。在平地或者地勢差不多的地方,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左右步長邁出的距離不同而導致的現象。
說白了就是在原地兜圈子……
可易舟從來沒聽說過鬼打牆產生在一直拔高的地勢上的,而且還呈一條直線,無比的精準……
易舟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情境,假如這兩處距離足夠近的情況下,他是不是能用肉眼看見,另一處標記的樹下,站著另一個迷茫的自己……
他被這個想法驚得毛骨悚然,再是不顧邏輯,發了瘋地轉頭向相反方向跑去。
跑著跑著他又看見了那棵樹,那罐紅牛,那堆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