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演出準時開始。
劇場的燈光熄滅,舞台上唯一那束光亮起。
溫淩在萬眾期待中現身。
舞美、音樂、服化道、舞蹈技藝,無一不精。
溫淩對自己的事業很看重,在路家以外,這是唯一她靠自己立足的東西了。
她還算是有點天賦,可天才之外還有天才,越是爬上巔峰,越是感到壓力倍增。
為了趕上少數頂尖那一批,她在練舞上比尋常人花費了更多精力,這才堪堪維持住天才舞蹈家的光環。
就算路杳杳跟溫淩關係最惡劣的時候,她也從沒否定過她的努力。
但也正因如此,她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麼。
路家和傅景策算什麼,她們的較量一直是在舞台上。
她懂,她也懂。
要讓一個人跌落地獄,從來不是什麼痛失所愛,眾叛親離,而是自己的尊嚴和驕傲,自己唯一倚仗的能讓一個人從任何低穀時期重頭再來的本事徹底被碾碎。
親情、愛情,都是可以爭可以搶的,可以靠算計步步為營的。
但人的天賦和本領不會撒謊。
當年的路杳杳在感情上大受挫折,隻能抽空情緒投身於舞蹈,就像絕境中開出的花,那樣光彩奪目,就算是已經擁有很多的溫淩仍然嫉妒不已。
在路家之外,舞台上的路杳杳仿佛新生了。
不是那個被壓迫的小可憐,拋下了滿身負罪,觀眾、名師,無一不為她傾倒。
在那樣的時刻,親人、竹馬的偏心似乎都不算什麼了。
溫淩意識到,那隻被恩情和人命的蟬蛹捆縛的蝴蝶快要飛出去了。
給她最致命衝擊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薑曼青,她百般接近不得的偶像,卻主動給路杳杳投遞了橄欖枝。
甚至她也是因為哀求父母,父母去走門路,才在薑曼青那裡因為路杳杳姐姐的身份,獲得一個公平的麵試的機會。
機會求來了,可她不敢。
和路杳杳這樣的天才同台競技,對她而言,就像是奧運短跑的賽場上她永遠也追不上的那0.01秒。
這是個噩夢。
溫淩下手了。
她不像路杳杳,有太多東西束手束腳。
溫玉姿死的時候她還太小,所有人都告訴她,姨母是因為你死的,姐姐是因為你的任性才失去了母親。
這樣的她,在溫玉姿留下的女兒麵前仿佛天然低人一等。
即便是被搶走了身份、父母、太多太多,他們都稱之為贖罪。
她隻能再努力一點,再跳得更高一點,等拜了師,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脫離路家。
她好怯弱,她心裡甚至生出一絲愧疚,她居然想要逃跑。
但路杳杳想,她再不走,她真的快瘋了。
17歲的路杳杳,在試圖自救。
善良的小孩隻會想著如何把自己變得更厲害,更加無堅不摧。
可熟知成人世界規則的溫淩更加心狠。
所以她贏了。
被醫生宣布以後都不適合做專業舞者的時候,所有的希望一秒夢碎。
溫淩從沒有見過路杳杳那麼絕望的時刻。
就算是被父母誤解,被父母推進小黑屋關禁閉的時候都沒有那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