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去七年,陸時懋對當年的女孩的樣貌記憶逐漸模糊,卻始終記得和陌生人一起觀賞的那場大雨,以及廊簷下對方望向天空的側臉。
在陸四嬸的葬禮上見到她時,他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其實長得跟高中時期沒什麼變化,若說有,那就是長開了一些,更加明豔了一些。
那會的路杳杳是美麗中含著陰霾的,一度讓他覺得她也許什麼時候就會被縈繞在她周身的黑暗吞噬。
哪怕隻是短暫的交錯,也讓他捕捉到了很多信息。
他見過太多孵化到一半便失敗的蟬蛹,她的成長有太多阻撓。
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他並不意外。
當年他因為參加野外作業,皮膚過敏,在競賽期間一直是戴著口罩的。
而且說起來,他們一句話都沒講過。
陸時懋偶爾會想,如果當時他主動去跟她搭了話,會是什麼模樣?
可惜交集又錯過就像他們的宿命。
在他恍然意識到其實可以主動走近一步的時候,她身邊已經有了其他的男人。
陸時野。
這個名義上的堂弟,實際上的侄子。
他對他的名字並不陌生。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聽過他。
智商超群,殺伐果斷,冷酷絕情。
無數人恨他,畏懼他,也有無數人向往他,追崇他。
他就像那座不可攀越的高山,無情無愛,冷眼俯視眾生。
兩個意料之外的人結合到了一起。
在父母跟他全盤托出身世時,鐘念虞曾經問他,想不想爭?
不逼著他主動跳進陸家的火炕,是她身為母親稀少的溫柔。
鐘念虞自覺自己的仇恨在她那一代已經可以終結,所以把未來的選擇權交給了陸時懋自己。
若是他拒絕,她尊重他的想法。
但若是他想攪進這一灘渾水,她也未覺不可。
輸與贏,對她並不重要。
她隻是喜歡看陸家再狼狽一點,再淒慘一點。
就像當年她觸碰到跳樓自殺的父親的屍體,又冰涼又腐臭。
陸為誠也拍過他的肩膀,表示如果他想爭,他們會為他傾儘全力。
或許從前對陸時懋的身份有誤會,但二十多年的相處不是假。
人都是有感情的,無論過去有什麼恩怨糾葛,他們父子始終是父子,無關他生理上的父親是誰。
重要的是,他會永遠追隨鐘念虞的腳步。
直到進陸家的那一刻,陸時懋其實心裡已經做好了決定。
葬禮上初見那隻曾短暫停歇在自己生命的蝴蝶時,他有過瞬息即逝的幾秒動搖。
但池塘邊那一幕,又堅定了他的想法。
陸時野和路杳杳之間的感情太熱烈了,插不進任何一個人。
陸時懋來之前聽過五房夫妻對陸家人員的分析,自然知道一些陸時野的過去。
從發現路杳杳不懼流言,怒打長輩是在為陸時野出氣後,他便清楚知道,他的出現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甚至毫不懷疑,對於亂冒出來的桃花,都不用陸時野動手,路杳杳就能自己先給它薅了。
這是獨屬於路杳杳的,給愛人的篤定的安全感。
陸時懋苦笑一聲,這種偏愛,真是令人嫉妒。
當初在A城,他曾經見過她被拋下後,等雨的間隙拿出獎牌,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著告訴自己,“路杳杳,你真厲害。”
那會他覺得她很會愛自己。
但七年後,他發現,她也很會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