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寂,隻有油燈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聲,以及屋外穿透迷霧、若有若無的琅琅誦讀。
那聲音此刻聽來,不再僅僅是文明的堅韌,更添了幾分遺世獨立的悲涼與沉重的宿命感。
陳九消化著守藏先生話語中蘊含的驚天秘聞。
神州、人皇、穿越者公主、被抹殺的曆史……這一切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而他自己,連同手中的鎮世鼎,早已深陷網中。
永興公主的遭遇,像一道冰冷的預言,懸在他的頭頂。
但他陳九,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的震撼逐漸被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清醒所取代。
他向前邁了一小步,拉近了與守藏先生的距離,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守藏先生,您告訴我永興舊事,告訴我公主殿下驚才絕豔卻不容於世,告訴我文墟守護著火種……陳九感激不儘。
這讓我更加明白,我所對抗的,不僅僅是姑蘇的門閥、洛京的猜忌、大周的鐵蹄,更是數千年來那套視凡俗為螻蟻、扼殺一切異端與新生的……腐朽秩序本身。
守藏先生靜靜地看著他,睿智的眼中波瀾不驚,仿佛早已料到陳九會有此一說。
陳九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銳利如出鞘的刀:“然而,先生,僅僅守護火種,夠嗎?”
守藏先生花白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文墟避世雲夢澤,借天險瘴癘存續文明,其誌可嘉,其情可憫。”
陳九的目光掃過屋內堆積如山的典籍殘卷,聲音裡聽不出褒貶,隻有冷靜到極點的分析,
“但先生,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永興公主殿下當年欲行之道,絕非僅僅是為了留下一批超越時代的圖紙和構想,藏在迷霧深處,教導後人誦讀聖賢書!”
他的聲音略微提高,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質問:
“她是要用這些器,這些術,這些理,去真正地改變那個人吃人的世道!是要讓凡俗之力,不再匍匐於仙神與皇權的腳下!她的道,是實踐之道,是革新之道,是……要砸爛舊世界枷鎖的道!而非……藏書之道!”
守藏先生的臉色依舊平靜,但眼神深處,似乎有一絲極細微的漣漪蕩開,他沒有反駁。
陳九步步緊逼,他的邏輯清晰而冷酷,如同戰場上的排兵布陣:“如今,外部世道如何?仙門依舊高高在上,視血祭如常事;洛京朝廷腐朽,帝王心術重於黎民生死;而最致命的威脅,已從西而來——大周女帝!”
他死死盯住守藏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位女帝,鐵血霸道,麾下玄甲軍能踏平仙門彆院,其誌山河當歸凡俗,聽起來是否……有幾分耳熟?”
守藏先生沉默著,渾濁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極深沉的暗流在湧動。
“她絕非僅僅依靠蠻力!”
陳九斬釘截鐵,
“長城以西,仙門勢力盤根錯節千年,縱有凡俗鐵騎悍勇,豈能如此摧枯拉朽?
其進軍路線之精準,對仙門據點弱點把握之刁鑽,後勤補給之高效,絕非尋常將領所能為!
這背後,若沒有極其熟悉仙門內部運作、熟悉神州舊地山川地理、甚至……熟悉部分永興公主所遺器、術之人的輔佐,絕無可能!”
陳九的聲音如同冰錐,狠狠鑿向守藏先生可能存在的最後一絲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