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悠的魂體無聲地漂浮在蘇禹身側,透明的身影在廢墟的背景下顯得更加虛幻。
她看著蘇禹近乎自殘般的挖掘,看著他眼中那足以焚毀靈魂的痛苦和絕望,眼睫微垂。
她想起了當初與蘇禹初遇的那一幕。
少年持有著對世界的迷茫和未知遭到了霜幽怨鬼的追殺。
那時的蘇禹,比現在稚嫩太多。
他誤入了柳悠被怨氣束縛、由無儘寒霜與絕望構成的魍域。
刺骨的陰風凍結血液,每一步都踩在凝結著亡者哀嚎的冰麵上。強大的霜幽怨鬼柳悠,是這片領域絕對的主宰,她的怨氣凝結成無數冰棱,帶著刺穿靈魂的惡意,從四麵八方步步緊逼!
那時的柳悠,心中隻有被背叛、被殺害的滔天怨恨,隻想將所有生者拖入永恒的冰寒地獄。蘇禹在她眼中,不過是一隻誤入蛛網的飛蛾,即將被碾碎。
那也是第一次,狂暴中的詭異也能感受到人類的意誌。
當時的她怔怔地看著金光中那個遍體鱗傷、眼神卻異常清澈堅定的少年。看著他凍傷的左臂,看著他嘴角未乾的血跡,看著他眼中那份…讓她冰封之心都為之顫動的真誠。
她周身的滔天怨氣,第一次…開始緩緩平息、收斂。
雙鬼護道,與其說是命格,不如說也是命運的一種。
無論蘇禹的思想如何,目標如何,都不影響命運的安排。
所得皆空,所願皆難,天命之人也是殘缺之人,注定要行走在既定的終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世紀。蘇禹的動作終於慢了下來,最後徹底停止。
他跪在被他挖出的一個小坑裡,雙手血肉模糊地撐在冰冷的碎石上,肩膀劇烈地起伏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喘息。
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沾滿泥濘、車體布滿彈痕的軍用越野車,粗暴地碾過廢墟邊緣的瓦礫,一個急刹停在了兩人不遠處。
車門猛地推開,幾名全副武裝、神情疲憊卻眼神銳利的士兵迅速跳下車,警惕地持槍警戒四周。
柳悠的魂體瞬間繃緊,透明的身影散發出戒備的寒意,擋在失魂落魄的蘇禹身前。
她能感覺到車上下來的人不簡單,尤其那個被士兵護在中間的身影。
一個穿著沾染了灰塵和不明汙漬的白大褂的年輕女人走下車。
她麵容清秀卻帶著長期缺乏睡眠的憔悴,眼神卻異常明亮。
她無視了士兵的警戒姿態和柳悠散發的寒意,目光直接落在了廢墟中心那個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蘇禹身上。
“蘇禹?”女人的聲音平靜而舒緩。
蘇禹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已經與身下的廢墟融為一體。
女人向前走了幾步,在士兵緊張的目光和柳悠無聲的警告中,停在了蘇禹麵前幾米處。她看著他那雙空洞、布滿血絲和乾涸血淚的眼睛,看著他血肉模糊的雙手,看著他身上那幾乎要將靈魂都抽乾的絕望氣息。
“我是顏寧。”
女人主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蘇禹麻木的耳中,“402研究所的研究員,也是…顏家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抹除的叛徒。”
顏寧這個名字,像是一顆微小的石子投入了蘇禹死寂的心湖,甚至沒能激起一絲漣漪。他依舊毫無反應,隻是肩膀的起伏似乎更劇烈了一些,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顏寧並不在意他的沉默,她的手輕輕撫向蘇禹的肩膀:“你很難過,我能感覺到,一無所有的人,連哭都覺得沒有意義。”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片慘烈的廢墟:“但是,蘇禹,現在還不是你倒下的時候。”
蘇禹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終於,一個嘶啞、破碎得不成調的聲音從他喉嚨裡擠出。
“我累了…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任何事了…”
“是啊,沒有辦法。”
顏寧抿唇,看向埋葬了流雲與飛鳥的晦暗天空,“那個高高在上、蔑視眾生的邪神——夏嶼玄。是它促發了血汙詛咒的爆發,引出了鎮劫王之災!是它手下的顏家,像一群鬣狗,還在不斷地殘害生命,瓦解寅國的秩序。”
“蘇禹。”
顏寧疲憊的微笑著,對旁邊警戒的士兵打了個手勢:“彆倒下,你還需要履行責任,你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哪怕再苦,再累,你還可以再往前走上幾步。”
士兵從車裡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個沉重的金屬手提箱,快步走到顏寧身邊,當著蘇禹的麵,啪嗒一聲打開了卡扣。
箱內,柔和的緩衝材料中,靜靜躺著一件東西。
那並非尋常的武器或護甲。
它核心是一塊散發著不穩定光芒、內部仿佛有粘稠液體流動,依附著詭氣結晶的圓盤,其外部被刻畫著幽影花花紋,閃爍著冷冽金屬光澤的能量機械結構牢牢包裹、束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