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一塊被巨大蒼白黴斑瘋狂侵蝕的破布。
一縷縷粘稠如瀝青的死寂氣息從黴斑中心垂落,無聲地觸及大地。
李明叼著半截劣質香煙,背靠著冰冷龜裂的牆壁,看著眼前的景象。
他身邊是發小張強,兩人都是這座工業城市裡掙紮半生的底層工人。
遠處,一棟曾經象征著經濟與地位的貿易大廈,正經曆著恐怖的“褪色”。
玻璃幕牆的反射光澤首先消失,變得灰敗、渾濁,如同蒙塵的劣質塑料。
緊接著,鋼筋混凝土的結構輪廓開始模糊、軟化,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用力塗抹。沒有爆炸,沒有轟鳴,隻有令人窒息的寂靜。
大樓如同一個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和生機的模型,在蒼白氣息的包裹下,無聲無息地向內坍塌、粉碎,變得搖搖欲墜,就像即將倒塌的半截樂高模型。
街道上早已亂成一鍋煮沸的絕望。
有人尖叫著像無頭蒼蠅般狂奔,不顧緊繃的裙擺撕裂,撞翻垃圾桶,兩隻高跟甩在地上光著腳也毫不停留。
有人跪在汽車殘骸旁,也不管那些恐怖的變化在朝著自己蔓延,不顧一切的對著天空歇斯底裡地咒罵或狂笑。
有人無力的伸手去抱自己孩子的屍體,稍一用力,小孩的身體碎了一地,她卻不管自己雙手也在褪色,隻是眼神空洞,如同雕塑。
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和爆炸聲,那是秩序徹底崩潰的餘音。
“咳…”
李明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在蒼白的光線下迅速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兄弟,”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臥槽,這是真的世界末日啊…跟以前電影裡演的,不太一樣。”
張強也狠狠吸了一口煙,火星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心情還算不錯的笑:“是啊…他媽的,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感覺,哈哈,以前啊總是想著什麼末世來臨了,囤物資,挖地窖…真傻逼。這玩意兒…”
他望著天上垂落的蒼白和遠處化為塵埃的大樓,“…是躲得掉的嗎?聽說國外也一樣,咱們這整個球…都要完蛋了,愛咋咋吧,反正我活夠了,無所謂咯。”
“嗬,那確實無所謂了,挺爽,還有不少人還沒活夠呢,那可就難受咯!”
李明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看著那點灰燼飄落,融入腳下同樣開始失去色彩、變得灰敗的水泥地。
“反正咱倆光棍一條,沒老婆孩子拖累。活著的時候,不就是永無止境的流水線、夜班、還房貸?媽的,給那些坐辦公室的老爺們當牛做馬,掙那點錢,還不夠他們一頓飯,這麼一想,咱倆能趕上末日,那還算是幸運兒呢!”
他眼中沒有恐懼,反而有種扭曲的釋然。
“就是!”
張強狠狠啐了一口,“我爸那會兒,一個月拚死拚活一百來塊的年代,好家夥,那些狗日的呢?輕輕鬆鬆家產上百億!操!那會我聽著這個數字,真是做夢都不敢做這麼大的!人類這貨幣,這社會,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我們活得像什麼?牙病,胃病,三高,天天吃那些工業垃圾,八個人睡十五平的狗窩…”
他張開雙臂,對著正在褪色的天空,聲音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大家一起玩完!誰也彆想跑!公平!真他媽公平!”
兩人相視一眼,竟都笑了起來,笑聲在混亂的街道上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和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