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號,三號碼頭,下午一點開船。”
她沒再多問一個字,抓起桌上那張疊好的紙條,迅速塞進內袋,轉身就走。
側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房間裡沉悶的空氣。東港區上午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曬在石板路上蒸騰起熱氣。
淩疏影腳步不停,徑直穿過開始變得喧鬨的街巷,朝著灰鷗港三號碼頭方向疾行。
她先回到七號倉庫那間黴味彌漫的小隔間,動作麻利地收拾起僅有的幾件粗布衣物——一套換洗的,一件稍厚實的舊外套,還有那條沾著魚鱗的圍裙,想了想,還是卷起來塞進了包袱。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摞落滿灰塵的賬本,和牆角那把三條腿的椅子,這裡的一切,連同“阿影”這個身份,都將隨著她登船而拋在身後。
推開倉庫沉重的側門,老駝背依舊蜷在貨堆後的矮凳上,瓦罐裡的粥咕嘟著。
淩疏影腳步頓了一下,最終隻是低聲道:“走了。”
老駝背似乎抬了抬頭,又似乎沒有,喉嚨裡含糊地咕噥了一聲,算作回應。淩疏影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堆疊貨箱的陰影裡。
灰鷗港三號碼頭,停泊的船隻明顯比主碼頭小巧陳舊。
“飛魚號”是一艘單桅的尖頭快船,船身漆著褪色的藍白條紋,顯得乾練而飽經風霜。
船長叼著煙鬥,正指揮水手做最後的檢查。
淩疏影驗過船票,踏上跳板,甲板上已經或坐或站了十幾個乘客,多是些行商和小島居民,帶著簡單的行李包裹。
她找了個靠近船舷、相對通風的角落,把包袱墊在身後,靠著冰冷的船舷坐下。
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船身一震,緩緩離開了碼頭。
都島喧囂的輪廓在船尾漸漸模糊、縮小,最終被翻湧的碧藍海水取代。
淩疏影閉上眼,海風撲在臉上,吹散了港口殘留的濁氣。
她需要休息,養足精神,碧波嶼不是終點,找到弦歌才是開始。
航程比預想的要短。
海風推著輕快的船身破浪前行,大約四個多小時後,前方海平線上,一座島嶼的輪廓在午後的陽光下逐漸清晰。
那就是碧波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環繞島嶼、如同融化翡翠般清澈得令人心顫的海水。
陽光毫無阻礙地穿透淺層水域,清晰地映照出下方搖曳的珊瑚叢林——
巨大的鹿角珊瑚伸展著枝椏,豔麗的腦珊瑚像大地上盛開的花朵,傘狀的軟珊瑚隨水流輕輕擺動,其間穿梭著五彩斑斕的熱帶魚群,仿佛一幅流動的、色彩飽和到極致的水下畫卷。
船緩緩靠近島嶼西側的一個簡易碼頭。
碼頭很小,由幾根粗大的原木和厚實的木板搭建而成,延伸進那片清澈見底的海水裡。
船尚未完全停穩,淩疏影已提起包袱,第一個踏上跳板。
雙腳踩上島嶼的土地,一種截然不同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
空氣乾淨得不可思議,帶著海水的微鹹、陽光曬暖的草木清香,還有一種……雨後森林般的清新濕潤。
深吸一口氣,肺腑仿佛都被洗滌過,耳邊是永不停歇的、溫柔而有節奏的嘩嘩聲,那是海浪輕輕拍打岸邊的礁石和沙灘,像大自然的搖籃曲。
碼頭上隻有兩個皮膚黝黑、穿著簡樸的島民在整理漁網,看到船靠岸,也隻是抬頭友善地笑了笑,便繼續手上的活計,絲毫沒有城邦碼頭那種警惕和喧囂。
淩疏影沿著一條被踩得光滑的貝殼小徑向島內走去。
腳下的路,或者說根本沒有成型的路,是直接在潔白的細沙上踩出來的。沙粒極其細膩,像研磨過無數遍的麵粉,踩上去溫暖而柔軟,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小徑兩旁,是低矮茂密的灌木叢,開著不知名的白色和淡紫色小花,散發著甜絲絲的香氣。
高大的椰子樹和棕櫚樹隨處可見,寬大的葉片在海風中搖曳,投下斑駁晃動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