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的夏天
蟬鳴聲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漫進營業廳,我盯著玻璃櫃台裡泛著冷光的手機,手心的汗把攥著的宣傳單洇出褶皺。這是我第三次來這家店,距離發工資還有五天。
“小妹,這款新出的pro係列拍照特彆清晰,還有512g大內存。”銷售員把樣機推到我麵前,金屬邊框折射的光刺得我眯起眼。屏幕裡的自拍模式自動開啟,我慌忙擋住鏡頭,耳尖發燙——廉價的地攤貨t恤,曬得發紅的臉頰,和手機屏幕裡精心修飾的模特形成刺眼對比。
上個月母親住院的繳費單還躺在抽屜裡,護士長說後續康複需要定期做理療。發小阿琴在電子廠打工,上個月寄來的包裹裡除了土雞蛋,還夾著張紙條:“先用我的舊手機頂著,錢慢慢攢。”可屏幕碎裂的手機卡在支付界麵就死機,那天給母親訂營養餐時,後麵排隊的大媽不耐煩的催促聲,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能分期嗎?”話出口時,我聽見自己聲音發顫。銷售員眼睛一亮,熟練地敲擊計算器:“首付八百,分十二期,每月還四百五,相當於每天一杯奶茶錢……”她身後的電子屏循環播放著手機廣告,女主角拿著手機在海邊大笑,陽光灑在她蓬鬆的卷發上,美得像雜誌裡的畫。
我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口袋裡的銀行卡,那是父親車禍賠償款的最後一筆。存折本上的數字在交完房租後,隻剩下四位數。玻璃櫃台映出我的倒影,馬尾辮鬆散地耷拉著,睫毛上沾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灰塵。
“要不,再考慮考慮?”正當我猶豫時,身後傳來溫和的男聲。轉頭看見穿工裝的男人,安全帽上沾著灰,工裝褲膝蓋處磨得發白,懷裡抱著個印著幼兒園卡通圖案的保溫杯。他衝我笑了笑,露出顆虎牙:“這手機剛上市,等兩個月保準降價。”
銷售員的臉色瞬間冷下來,嘟囔著去招待其他顧客。男人撓撓頭,把保溫杯往懷裡緊了緊:“我閨女非要這個手機殼,說全班就她沒有。”他掏出部老式按鍵機,屏幕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其實能用就行,現在的年輕人啊……”
我盯著他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想起父親生前也是這樣,總說自己的舊手機“還能再撐兩年”。最後那場暴雨夜,他就是因為手機進水聯係不上家人,才……喉嚨發緊,我低頭看手機價簽上的數字,突然覺得那串零變得模糊又遙遠。
離開營業廳時,晚霞把街道染成蜂蜜色。轉角處的舊手機回收店亮著燈,櫥窗裡貼著“高價回收”的紅紙。我摸出包裡阿琴的舊手機,屏幕裂痕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猶豫片刻,抬腳走了進去。
“最多給五十。”老板推了推老花鏡,“這型號太老了。”我正要轉身,瞥見櫃台角落的展示架——一部二手的華為p30,外殼有輕微劃痕,但屏幕完好,標價680。“這個……能便宜點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最終以600塊成交。老板往手機盒裡塞了張貼膜:“小姑娘,這手機續航特彆好,拍照也清楚。”我握著溫熱的手機盒走在回家路上,路燈次第亮起,把影子拉得很長。打開手機相冊,前任主人留下的照片還沒刪乾淨:有櫻花樹下的笑臉,有貓咪伸懶腰的瞬間,還有張夕陽下的海麵,波光粼粼像撒了把碎鑽。
第二天清晨,我用新手機給母親發了條語音。聽筒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很久,母親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囡囡,你發的語音真清楚,比隔壁床用新手機的老太太還清楚哩!”我對著手機鏡頭比了個心,屏幕裡的自己眼睛亮晶晶的,雖然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窗外的蟬依舊叫得熱烈,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手機殼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我打開備忘錄,在“理療費用”後麵記下:已存600元。這次,我終於不用再對著死機的屏幕,在眾人的目光裡手足無措。手機裡存下的第一張照片,是母親收到語音消息時,眼角笑出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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