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燈下的倒計時》
晚自習的鈴聲像塊浸了水的海綿，悶沉沉地撞在玻璃窗上。林小滿把最後一本練習冊塞進桌肚時，後頸的碎發已經被汗濡濕成幾縷，黏在褪色的校服領上。
講台上的石英鐘指向九點十分，秒針跳動的聲音在空蕩的教室裡格外清晰。她數著那聲音收拾書包，筆袋拉鏈卡到半截突然卡住——是早上匆忙塞進去的橡皮滾到了角落。指尖摸到橡皮時，順帶觸到了筆袋夾層裡的便簽，上麵用紅筆寫著“距模考還有7天”。
走出教學樓時，晚風卷著香樟葉的氣息撲過來。林小滿沿著路燈在地上投下的光斑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忽長忽短。經過操場時，鐵絲網內突然傳來籃球砸地的聲響，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穿白色球衣的男生正彎腰撿球，汗水順著下頜線滴在鎖骨上。看見她時，男生揚起手晃了晃球：“還在卷啊，林大學霸？”
是隔壁班的陳野。上周模擬考的紅榜前，他指著兩人隻差三分的排名笑，說下次要把她擠到第二去。
“你才是，”林小滿往後退了半步，書包帶勒得肩膀生疼，“不是說要刷題嗎？”
“刷累了，出來投幾個球。”陳野把球在指尖轉起來，“物理最後一道大題，你會做嗎？”
路燈的光暈落在他轉動的籃球上，明暗交替間，林小滿突然想起下午在辦公室，物理老師用紅筆圈住她答題卡上的空白處：“這道題的解題思路，陳野寫得比你清楚。”
“不會。”她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明天去問老師。”
“我會。”陳野突然把球拋過來，林小滿慌忙接住，籃球帶著他掌心的溫度，沉甸甸的，“其實不難，就是要畫三個受力分析圖……”
他邊說邊在空氣中比劃，月光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銀邊。林小滿抱著球聽著，風裡飄來遠處食堂的飯菜香，混著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懂了嗎？”陳野伸手要球，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電流竄過。
林小滿猛地把球扔給他，轉身就走：“謝了，明天還你筆記。”
回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著。媽媽正把切好的芒果放進碗裡，看見她進來，立刻把手機倒扣在茶幾上：“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路上遇到同學問問題。”林小滿把書包放在餐桌旁，芒果的甜香鑽進鼻腔，她卻沒什麼胃口。
“是上次那個考得很好的男生？”媽媽把果盤推過來，“你們可以互相請教，但彆分心。”
林小滿沒說話，拿起一塊芒果塞進嘴裡。甜膩的汁水在舌尖化開，卻抵不過舌根泛起的澀味。她想起上周日晚上，媽媽在她書桌上放了杯熱牛奶，轉身時碰掉了她藏在練習冊下的畫冊——那是她偷偷畫的陳野投籃的樣子。
房間裡的台燈亮到十一點時，林小滿終於解出了物理大題。草稿紙上畫滿了受力分析圖，鉛筆印被橡皮擦得有些模糊。她對著答案核對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陳野發來的照片，拍的是他寫滿公式的草稿紙，最後用紅筆圈著一行字：“明天早自習，教你更簡單的解法。”
窗外的月光漫過窗台，落在攤開的物理練習冊上。林小滿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對話框裡敲出又刪掉，最後隻回了個“好”。
淩晨五點半，鬨鐘還沒響，林小滿已經坐在書桌前。她翻開曆史課本，目光落在“五四運動”那一頁，卻想起昨晚陳野投籃的姿勢——屈膝，抬臂，手腕輕揚，籃球劃過的弧線像道完美的拋物線。
六點十分，樓下傳來自行車鈴鐺聲。林小滿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陳野正單腳支著自行車等在單元門口，校服外套搭在車把上，白襯衫的領口敞開兩顆扣子。
看見她時，他仰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露出的小虎牙上：“再不走，早自習要遲到了。”
林小滿抓起書包衝下樓，坐上車後座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腰。陳野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腳下用力蹬了起來，自行車穿過晨霧，把零星的早點攤拋在身後。
“昨天那道題，”林小滿拽著他的衣角，風聲灌進耳朵，“其實我後來做出來了。”
“我知道。”陳野的聲音混著車輪碾過路麵的聲響，“你發朋友圈說‘終於搞定’了，配圖是草稿紙。”
林小滿愣住了。那條朋友圈她設置了僅自己可見。
早自習的鈴聲響起時，陳野把車停在教學樓前。他從書包裡掏出個筆記本遞給她：“這是我整理的解題思路，比課本上的簡單。”
筆記本的封麵畫著個簡筆畫的小人，正抱著籃球投籃。林小滿翻開第一頁，發現最後一道物理大題的旁邊，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距模考還有6天，一起加油。”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字跡上，暖融融的。林小滿抬起頭，看見陳野已經跑進了走廊，白襯衫的衣角在風裡輕輕揚起。
她握緊筆記本，轉身走向教室。晨讀聲從各個窗口湧出來，混著遠處操場傳來的籃球聲，在七月的空氣裡交織成青春的旋律。倒計時還在繼續，但此刻，林小滿突然覺得，那些被公式和單詞填滿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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