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差老吳的綠郵包
老吳的綠郵包磨得發亮時,鎮子東頭的玉蘭花剛好開了第三茬。
他每天清晨六點半準時推自行車出郵電所,車把上掛著搪瓷缸,缸沿磕出個小豁口,裡麵總泡著半缸粗茶。郵包斜挎在肩上,沉甸甸的,裝著鎮子西頭王奶奶的降壓藥單據、中學張老師的期刊、還有巷尾留守兒童小宇盼了半個月的漫畫書。
第一次遇見小宇,是在去年冬天。老吳送信到廢品收購站,看見個瘦小的身影縮在紙箱堆裡,正借著雪光看本卷了邊的舊童話。“小朋友,你的信?”老吳遞過去一封寄給“廢品站李叔轉小宇收”的信,信封上是歪歪扭扭的兒童字跡,貼滿了卡通郵票。
小宇眼睛亮了亮,接過信時指尖凍得發紅。“是媽媽寄的。”他小聲說,小心翼翼地把信揣進懷裡,像揣著塊暖爐。老吳看著他單薄的棉襖,從郵包裡翻出自己備用的絨線帽,往他頭上一扣:“戴著,彆凍著耳朵。”
從那以後,老吳的郵包裡多了樣東西——有時是塊水果糖,有時是張沒用過的稿紙,每次送到收購站,總能看見小宇扒著門框等。開春時,小宇給老吳畫了張畫:綠郵包的郵差騎著自行車,車後跟著隻搖尾巴的小狗,背景是漫天的玉蘭花。老吳把畫貼在郵電所的玻璃窗上,陽光照過來,畫裡的顏色像活了一樣。
五月的一個雨天,老吳推著自行車往山上走。山路滑,他摔了一跤,郵包甩在泥水裡,裡麵的信濕了大半。他顧不上擦臉上的泥,趕緊把信掏出來,用雨衣裹著往山下跑。到郵電所時,他渾身濕透,卻捧著信笑得像個孩子:“還好,小宇媽媽的信沒爛透。”
那天下午,老吳烘乾信,又找了個新信封重新裝裱好,才往收購站去。小宇看見他胳膊上的擦傷,從口袋裡摸出片創可貼,踮著腳往他胳膊上貼:“吳爺爺,你疼不疼?”老吳蹲下來,讓他貼得方便些,鼻間忽然聞到淡淡的玉蘭香——小宇手裡攥著朵剛摘的玉蘭花,花瓣上還沾著雨珠。
入夏後,郵電所來了個年輕的郵遞員,說要接老吳的班。老吳沒立刻答應,隻是每天帶著年輕人走街串巷,指給他看:“張老師家的期刊要放在門口的奶箱裡,彆敲太多下門,她老伴兒在睡覺;王奶奶的藥單得親手遞到她手裡,順便問一句血壓怎麼樣;還有收購站的小宇,他媽媽的信要先看看有沒有折角,他怕把信弄壞。”
年輕人聽著,忽然發現老吳的綠郵包上,繡著個小小的玉蘭圖案,針腳不算整齊,卻透著股認真勁兒。“吳叔,這是您繡的?”老吳摸了摸郵包,笑了:“小宇他媽寄來的絲線,小宇幫我穿的針,繡了半個月才成。”
交接的那天,老吳最後一次挎著綠郵包走街串巷。小宇在收購站門口等他,手裡拿著個新的搪瓷缸,缸身上畫著綠郵包和玉蘭花。“吳爺爺,這個給你,以後喝茶用。”老吳接過缸子,眼眶有點熱,他從郵包裡掏出本嶄新的漫畫書,遞給小宇:“以後想吳爺爺了,就看看書裡的郵差,那就是我。”
夕陽西下時,老吳推著自行車往家走。綠郵包放在車筐裡,風一吹,郵包上的玉蘭圖案輕輕晃著。他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吳爺爺”,回頭看見小宇和年輕郵遞員一起跑來,手裡舉著朵剛開的玉蘭花。
“吳爺爺,以後我幫你收信!”小宇大聲說,聲音裡滿是雀躍。老吳站在原地,看著兩個身影在玉蘭樹下跑遠,忽然覺得,自己的綠郵包從來沒離開過——它變成了年輕郵遞員肩上的新郵包,變成了小宇手裡的畫,變成了鎮子上每個人心裡的牽掛,在時光裡,慢慢開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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