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磊的意識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浩瀚的意念海洋、億萬生靈的渴望低語、以及那深埋其中的怨毒陰影,如同狂暴的洋流,持續衝擊著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壁壘。身體的重傷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深深刺入骨髓,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然而,在這混沌的痛苦深淵中,一股龐大、古老、帶著悲憫審視的意誌,如同一根堅韌的錨鏈,牢牢地拽住了他下沉的靈魂。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渡鴉號冰冷的金屬艙壁。他懸浮在一片無垠的、由純粹精神能量構成的奇異空間之中。腳下是流動的、散發著柔和輝光的液態精神流,頭頂是緩緩旋轉的、由億萬點文明光點構成的璀璨星穹——正是他在昏迷前驚鴻一瞥的眾生之願海洋的具象化。
阿蠻和蘇清影就在他身旁,同樣懸浮著。阿蠻周身星塵之力流轉,紫晶眼眸警惕而凝重地掃視四周。蘇清影臉色蒼白,銀眸中殘留著之前的恐懼和混亂,但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她下意識地靠近史磊,似乎想確認他的存在。
在他們前方,三個純粹由流動的、半透明精神能量構成的身影,靜靜地懸浮著。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輪廓在類人、星雲、古樹、甚至是抽象符號之間不斷變幻流轉,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滄桑氣息。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這片精神空間規則的延伸。
“共鳴者…及其同行者…”一個恢弘、非男非女、直接在精神層麵響起的聲音回蕩在空間中,正是之前那個聲音。聲音並非來自某個特定的方向,而是源自整個空間,源自那三個能量生命本身。“歡迎…踏足…心淵回響之地…織夢星雲的…核心投影。”
史磊強忍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劇痛,努力挺直身體,紫金色的眼眸直視著那三個變幻不定的守護者身影,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你們…是誰?信標…眾生之願…彼岸之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父親…用命換來的坐標…指引我來此…你們…知道真相!”
他的話語帶著壓抑的悲憤和急切的渴求。阿蠻默不作聲,精神感知提升到極致,分析著這些守護者的能量構成和意圖。蘇清影則擔憂地看著史磊,她能感覺到他體內力量的紊亂和那份沉甸甸的悲傷。
“吾等…”中間那個形態最為穩定、輪廓隱約可見類人特征但麵部模糊不清)的守護者緩緩“開口”,它的精神波動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稍稍平複了史磊精神海的狂瀾。“乃‘回響之環’的守望者…亦是‘信標’誕生之初…便存在的…觀察者與…維護者。”
它或者他們)的精神意念如同涓涓細流,開始講述:
“汝所見之‘信標’…”守護者的意念指向頭頂那璀璨的文明光點星穹,“並非…外物賜予…亦非…強者獨有…它…源於…此。”
守護者的精神投影瞬間變化,化作一片更加微觀的景象:無數微弱的、幾乎不可察覺的靈魂光點,如同塵埃般漂浮在宇宙的各個角落。每一個光點都帶著對生命意義的困惑、對未知的恐懼、對永恒的向往、對歸宿的渴求…這些源自靈魂最深處、潛意識層麵的、對“彼岸”更高的維度、存在的本源、最終的歸宿)的渴望,在漫長的時光長河中,如同涓涓細流。
“眾生之念…彙聚於此…”景象切換,聚焦到織夢星雲深處,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引力奇點——“靈魂之井”。無數靈魂光點散發的微弱意念,跨越時空,被這奇點特殊的宇宙規則所吸引、彙聚、增幅。“於這‘心淵’之地…交彙…共鳴…升華…最終…凝成了…可被感知的…‘靈魂信標’…它是…集體潛意識…對‘彼岸’…永恒呼喚的…實體回響。”
史磊的心臟劇烈跳動,永恒印記隨之灼熱。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信標會隨著他情緒的波動而變化,為什麼不同的人能感知到它不同的形態!因為它本就是眾生渴望的投影,是無數靈魂共同譜寫的無形樂章!而他,因為彼岸印記,成為了能更清晰“聽見”並與之“共鳴”的個體!
“那星門呢?”阿蠻清冷的聲音響起,直指核心。
“星門…”守護者的精神波動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明顯的…悲愴。“是回應…亦是…鑰匙。”
景象再變。一座龐大、精密、流淌著難以言喻秩序光輝的巨門虛影出現在精神空間中,其結構與史磊曾短暫凝聚的星門基座有幾分神似,但更加宏偉、完整,散發著溝通宇宙本源的浩瀚氣息。
“眾生之願…彙聚為信標…信標…呼喚著…溝通‘彼岸’的…橋梁…星門…應此呼喚而生…或是被…更高存在…所創造…作為…回應渴望的…通道與…鑰匙。”守護者的意念帶著深深的敬畏,“開啟星門…通往‘彼岸’…滿足…終極的…渴望…這本是…宇宙間…最神聖的…盟約。”
“但…浩劫…發生了?”史磊的聲音乾澀,他隱隱猜到了答案,那份深埋在眾生渴望中的怨毒陰影如同冰冷的蛇,纏繞上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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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劫…”守護者的精神波動驟然變得沉重、壓抑,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回溯。空間中的精神流變得粘稠,頭頂的文明光點星穹瞬間被一片翻滾的、粘稠的紫黑色能量風暴所覆蓋!
“貪婪…恐懼…絕望…以及對‘彼岸’力量…無節製的…覬覦…”守護者的意念如同泣血的低語。“某些…強大的文明…某些…被選中的‘共鳴者’…他們…不再滿足於…溝通與…朝聖…他們…妄圖…掌控‘彼岸’…奪取…那終極的…力量!”
景象變得恐怖而混亂:巨大的星門被強行注入遠超其承載極限的能量,門扉扭曲變形;無數扭曲的、充滿毀滅欲望的能量觸須從門後探出;被選中的“共鳴者”在力量的誘惑下墮落,身體和精神被扭曲成非人的怪物;繁榮的星係在紫黑色的能量洪流中化為死寂的塵埃;守護者內部因理念分歧而爆發內戰…曾經的聖地化為煉獄!
“彼岸之蝕…”史磊和阿蠻同時低語,聲音中充滿了寒意。他們終於明白了那怨毒的源頭!那是無數在浩劫中絕望湮滅的靈魂,連同他們被扭曲、被背叛的“彼岸”渴望所凝聚的詛咒!是濫用信標、玷汙星門所招致的宇宙級反噬!
“盟約…破裂…星門…破碎…守護者…分裂…吾等…‘回響之環’…選擇…隱遁於此…維係信標純淨…靜待…新的可能…”守護者的意念充滿了疲憊與悲傷。“而另一支…‘淨化之鋒’…則選擇…徹底封閉星門…抹除一切痕跡…包括…信標本身…他們認為…渴望…即是原罪…連接…必招災厄!”
真相如同冰冷的隕石,狠狠砸在史磊、阿蠻和蘇清影的心頭!沉重的使命背後,竟是一個如此殘酷的悖論!修複星門,回應眾生渴望,卻可能釋放被封印的“彼岸之蝕”,重啟上古浩劫!不修複,則歸途斷絕,兩個世界的聯係徹底切斷,無數靈魂的終極渴望永遠沉淪!
“史磊…”蘇清影的聲音帶著顫抖,她看向史磊,眼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迷茫,“我們…我們該怎麼辦?”修複是重啟災難,不修複是永恒的放逐和絕望!這根本不是選擇,而是兩條通往地獄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