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屏住呼吸,指尖微微蜷縮,一點點靠近五條悟的手。
他知道夢魘能力的缺陷——必須直接觸碰正在做夢的人,才能潛入對方的夢境。
所以他才會答應這麼荒唐的共枕請求。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灑落,在他們交疊的被單上勾勒出一道銀白的弧度,兩人的影子在病床上緊緊相貼。
五條悟的手就隨意地搭在床側,手指自然舒展,像是毫無防備。
但夏油傑很清楚——他的摯友即使在睡夢中,也仍然本能地維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惕。
夏油傑的指尖輕輕貼上五條悟的指節,試探性地碰了一下,隨即像是被燙到一般微微縮回。
他發現五條悟完全沒有被驚醒的跡象,呼吸依然綿長而平穩。
於是,他膽子大了些,將手指悄悄滑進五條悟的指縫間,一點一點地填滿空隙,直到他們的手徹底交疊。
——簡直像在牽手一樣。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在腦海,夏油傑的耳尖就微微發燙,下意識地想抽手。
但他忍住了,轉而催動夢魘的咒力,讓它順著交握的指縫流動,輕柔地纏繞上五條悟的手腕。
然而,就在咒力即將侵入夢境的瞬間——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本能地啟動,將他的術式隔絕在外。
夏油傑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夢魘的咒力被阻隔,像是被一層透明的屏障推開……
——但他自己的手,卻仍然穩穩地握在五條悟的掌心裡。
無下限術式,沒有拒絕他。
夏油傑的心跳猛然加速,指尖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悟的術式對外界永遠是絕對的排斥,可唯獨沒有推開他。
“……真是犯規。”
他低喃著,喉嚨微微發緊。
但他不能就此放棄。他得知道悟到底瞞了他什麼。
於是,夏油傑湊近了些,唇瓣幾乎貼上對方的耳廓,壓低了嗓音說——
“是我,悟。”
這句話像是一句默許的暗語。
無下限術式遲疑了一瞬,像是一場無聲的權衡,最終,那道無形的壁壘緩緩消散。
夢魘的咒力終於順利地滲透進去,而夏油傑的意識也隨之墜入了五條悟的夢境——
寒風吹過殘破的高專校舍,碎裂的磚牆簌簌跌落,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咒力殘留的焦灼氣息。
“……這裡是高專?”
夏油傑僵立在原地,看著眼前荒誕而慘烈的景象——破碎的圍牆像是被某種暴力直接撕裂,地麵凹陷出一片狼藉,而更遠處,橫七豎八地躺著熟悉的身影
——狗卷棘的咒紋沿著青筋暴起的脖頸蜿蜒至耳後,真希的刀還死死攥在血肉模糊的掌心裡。更遠處,熊貓白色的絨毛已被染成暗紅,像團破敗的棉絮堆在廢墟間。
夏油傑的指尖微微發顫。
他猛地轉頭,視線落在小巷深處——另一個自己正站在那兒,表情猙獰,咒力如沸騰的黑浪般翻湧,咬牙切齒地吼道:
“居然來這招嗎?玩弄女人的家夥!”
“真失禮啊,我們可是純愛。”
這真是……我嗎?
他的喉嚨發緊,像是被人硬生生塞進一塊鋒利的冰。
——這是悟的夢境?還是……某個可能的未來?
他確實曾設想過“百鬼夜行”,這個狂妄的念頭曾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但後來,悟君的出現讓一切脫軌,讓他那些偏執的念想暫時擱置。
可眼前這個未來——他竟真的發動了百鬼夜行,甚至淪落到如此境地?
思緒尚未平複,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炸裂開來!
“轟——!!!”
他猛然回頭,正看見乙骨憂太揮刀而來,而“夏油傑”被祈本裡香的詛咒洪流狠狠砸進牆壁。
血肉撕裂的悶響清晰地傳來,半截手臂飛濺而出,砸落在碎石堆中。
那個狼狽後退的身影喘息著,鮮血從斷臂的缺口噴湧而出,染紅了半邊袈裟。
——他敗了?
——敗給悟的學生?
夏油傑的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笑,眼底卻浮起前所未有的錯愕與自嘲。
“真是……難看啊。”
高專的學生們追趕而來,但他沒有滯留,而是無聲地追隨“自己”離去的方向。
穿過陰暗的長廊,殘存的咒力引導著他,很快,他在一處拐角後聽到輕微的喘息聲——斷臂的自己似乎靠在牆邊,血水滴落在地上,彙聚成一小灘刺目的暗紅。
就在他準備踏入更近一步時,突兀地,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
“怎麼才來啊,悟。”
夏油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血液在瞬間凝結。
——那個人的氣息,他絕不會認錯。
五條悟……來了?
他隱在陰影中,胸腔裡的心跳聲如擂鼓般清晰,震得耳膜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