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舷窗時,夏油傑已經第三次翻身。
他盯著枕邊描金木匣投在艙壁上的菱形光斑,海鷗的鳴叫混著纜繩咯吱聲不斷從門外滲進來。
食指無意識地在匣蓋浮雕紋路上反複摩挲,最終"哢噠"一聲掀開——珍珠貝母在朝陽下泛起彩虹般的暈彩,像極了那人魚鱗片邊緣的閃光。
指尖剛觸到貝殼便觸電般縮回,夏油傑突然攥住項鏈往心口重重一按,仰麵倒在尚且溫熱的被褥間。
海風掀起他散開的黑發,露出泛紅的耳尖。鎖骨處未擦乾的水珠沿著胸膛滑落,在珍珠表麵留下一道蜿蜒水痕。
"真是瘋了……"
木質艙門被摔出悶響時,走廊拐角正走出揉眼睛的米格爾。
米格爾抓撓著蓬鬆卷發的動作頓住,看著夏油傑以堪稱狼狽的姿態將木匣塞進懷裡。
"早啊夏油,你這黑眼圈……"米格爾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噤聲,眯眼打量對方過分整潔的衣領,"該不會整宿沒睡?"
"這片海域值得深入考察。"
夏油傑撫平袖口不存在的褶皺,左手始終插在衣袋裡。
當米格爾嗅著培根香氣走向餐廳時,他後背已然沁出薄汗。
甲板上的晨霧還未散儘,夏油傑扒在舷牆邊沿的指節發白,目光如同雷達般掃描波光粼粼的海麵。
每當浪花翻卷出銀白弧光,他的瞳孔就會不受控製地收縮——就像昨日那條躍出水麵的人魚尾鰭劃出的軌跡。
"左滿舵!收主帆!"
大副的吆喝聲從艉樓傳來。
夏油傑假裝整理被海風吹亂的前襟,趁機將珍珠項鏈貼著內衣掛好。
冰涼的貝殼貼上皮膚的刹那,他險些被自己加快的心跳聲嚇到。
繞過堆滿漁網的左舷時,三個正在修補蝦籠的水手齊刷刷抬頭。
"船,船長!"
最年輕的那個學徒噌地站起來,手裡梭子掉進網眼都沒察覺。
夏油傑頷首致意的瞬間,餘光仍粘在十點鐘方向那片泛著泡沫的渦流上。
"您用過早餐了嗎?"
領頭的獨眼老水手有些費勁地牙咬斷嘴裡乾巴的麵包。
"廚子新熬的魚粥可鮮著哩。"
"不必了。"夏油傑側身讓過扛著桅杆的後勤組,喉結微動,"我……方才用過早茶。"
拐過桅杆時他忽然加快腳步,兩點鐘方向有銀光一閃而過,等撲到右舷欄杆時卻隻剩逐漸平複的漣漪。
某個係著橙色頭巾的了望員正順著繩梯滑下來,見狀吹了個口哨。
"大人也看見那群鰹魚了?今早第七群啦!"
"是嗎?
"夏油傑的指甲在木欄杆上刮出白痕。
當船員開始議論"大人連魚群洄遊都要記錄"時,他已經轉到船艏撞角處。
這裡的視線最好,霞光將他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浪濤上,隨著波浪扭曲成曖昧的形狀。
夏油傑突然解開領口兩顆紐扣,探出小半個身子。
某個瞬間他幾乎確信看見了一縷銀白發絲在暗流中飄蕩,可定睛時又消散無蹤。
"大人小心!"操帆手從纜繩堆裡探出腦袋,"上個月二副就是這麼栽下去的。"
"多謝提醒。"夏油傑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指尖卻悄悄擦過胸前衣物下隆起的輪廓。
船鐘敲響八下時,他第三次途經廚房側窗。
真奈美正把醃製好的海魚裝罐,透過蒸汽看見那個修長身影第n次經過窗口。
"大人要不要嘗嘗……"
她推開小窗的刹那,夏油傑正彎腰盯著一段漂過的海藻,聞言差點撞上突出的鉸鏈。
當正午太陽開始灼烤甲板時,夏油傑終於停在了昨日與五條悟分彆的船舷。
他掏出懷裡焐得發熱的懷表——珊瑚紅的表盤上,時針已經壓向羅馬數字Ⅺ。垂眸凝視波濤的側臉落在途經的船員眼裡,便成了"大人物憂心航路"的證明。
"我就說該加強巡邏!"絡腮胡炮手拍打同伴肩膀的聲音隱隱傳來,"連夏油大人都親自……"
珊瑚洞外的晨光透過水波,在五條悟銀白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魚尾輕輕拍打著身下柔軟海葵墊——這是他最喜歡的窩,鋪滿了沉船裡找到的絲綢和珍珠。
"嘩啦——"
他猛地從一堆寶貝裡抬起頭,臉頰上還印著貝殼硌出的紅痕。
"啊!睡過頭了!"
五條悟抓抓頭發,又拽過一麵被他打磨得光滑如鏡的貝殼,對著水麵看了看自己的臉——劉海翹起來了!
他嘖了一聲,隨手幾下把不聽話的發絲捋順,又戴上了夏油傑昨天送給他的藍寶石項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