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海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拂過船頭,夏油傑靠在甲板的圍欄邊,目光沉沉地凝視著在水中遊弋的五條悟。
夕陽的餘暉潑灑下來,將整片海域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浪花碎成星星點點的金箔,在兩人的視線之間翻湧浮沉。
這一周來的朝夕相處,讓夏油傑對人魚的語言天賦感到驚歎。
從最初的互不相通,到五條悟現在能清晰地喊出他的名字,甚至能用簡短的句子表達想法。
他學得極快,仿佛天生就該懂得人類的語言。
偶爾,夏油傑教他新的詞彙時,他還會故意重複錯誤的發音,銀發隨著歪頭的動作輕輕晃動,眼裡帶著狡黠的光。
直到夏油傑無奈扶額,他才笑嘻嘻地改口,聲音裡滿是孩子氣得逞的得意。
然而,他們的旅程終究要結束了。
船身隨著浪花輕輕搖晃,夏油傑的手指無意識地扣在欄杆上,粗糙的木質紋理摩擦著他的指腹,提醒著他現實的重量。
很快,大船就會駛離這片海域,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再隻是短短幾步的甲板,而是浩瀚無垠的海洋,是再也無法輕易跨越的邊界。
五條悟察覺到了他的沉默,輕盈地遊近船舷,手臂交疊擱在甲板邊緣,濕漉漉的臉頰抵在手背上望著他。
"傑?"
他的聲音清澈又帶點疑惑,發梢還滴著水,在光線下閃成細碎的鑽石。
那雙蒼藍色的眼瞳直直地望過來,像是要把夏油傑的全部情緒映照得一覽無餘。
夏油傑的喉嚨發緊,他無法輕易把離彆說出口,尤其是對著這樣一張尚不知離彆為何物的臉。
五條悟的世界很簡單——餓了就捕獵,困了就蜷縮在淺海的礁岩間睡覺,偶爾浮上水麵等夏油傑教他一些來自陸地的奇奇怪怪的事物。
他大概從來沒想過,他們也會有分彆的一天。
"悟……"
夏油傑低聲喚道,嗓音比想象中還要啞。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掐進掌心,鈍鈍的疼痛勉強支撐著他把即將出口的話語壓回去。
可這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他們之間的相遇本就是轉瞬即逝的偶然,注定要在某個時間點重新回歸各自的軌跡。
似乎感知到他的低鬱,五條悟直起身子,忽地伸手戳了戳夏油傑的麵頰,涼涼的指腹抵在他的唇角,眼底盛著純粹到令人不忍的關心。
"傑,你是不是餓了?"他眨著眼,語氣認真地詢問,"想吃什麼?"
夏油傑一愣,隨即苦笑。
這幾天五條悟的確熱衷於向他投喂各種海域特產——新鮮的海魚、肥美的海膽,甚至還有色彩斑斕但據他說"特彆好吃"的貝類。
儘管夏油傑每次都隻是象征性地嘗一小口,然後婉拒剩下的部分,人魚卻依然執著地一次又一次從海裡撈出他認為最美味的戰利品,獻寶一般捧到他麵前。
而夏油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在有意無意地放縱這樣的行為。
他會從船艙裡取出烘烤的麵包和果乾,偶爾還有一些甜度超標的糖果。
悟尤其喜歡那些裹著糖霜的蜜餞,指尖沾著碎屑還會意猶未儘地舔一舔。
夏油傑甚至已經在考慮,等回到岸上,也許可以去找個糕點師學點手藝,畢竟……
海風吹亂他的額發,夏油傑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抬起眼,對上五條悟的目光,聲音輕而緩。
"悟,我快要離開了。"
說完,他仔細觀察著人魚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到一點不舍或難過。
可出乎意料的是,五條悟隻是歪了歪頭,耳鰭輕輕扇動了一下,除此之外,毫無波瀾。
夏油傑怔在原地,一股古怪的情緒湧上心頭。
"……悟?"
五條悟忽然轉身,魚尾在水麵劃出一道弧光。
"中午吃小魚吧!"
他回過頭,笑容燦爛得幾乎要刺痛夏油傑的眼。
"我知道這片海域有種魚特彆好吃!"
海浪聲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夏油傑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問題一個也問不出來。
——難道,悟真的不在意離彆嗎?
當五條悟甩著濕漉漉的銀發、拎著一網兜活蹦亂跳的小魚從海麵探出頭時,夕陽已經快要沉入遠方的海平線。
橙紅的光暈將整個海麵染成液態的琥珀,細碎的金光在波浪間流轉,而夏油傑的身影就孤零零地嵌在這片璀璨裡。
他坐在隨波搖晃的小船邊緣,白色的長袍被海風掀起一角,目光渙散地望向遠方,仿佛要在那片無垠的深藍裡找尋什麼永遠夠不到的答案。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透明的水珠從他的睫毛滾落。
他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像條真正的魚那樣無聲無息地潛回水下。
海藻般的銀發在碧波中散開,魚尾劃出柔美的弧線,他嫻熟地繞著船底遊了兩圈,最後猛地從夏油傑身側竄出水麵——
"嘩啦!"
冰涼的海水濺了夏油傑滿臉。他下意識往後一仰,險些翻進海裡,慌亂中抓住船舷的手指關節都泛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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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五條悟笑得整個背脊都在顫動,濕漉漉的手臂扒住船邊,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
他故意把重量壓得小船左右搖晃,看著夏油傑手忙腳亂穩住身形的模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傑的表情——超——好笑!"
夏油傑抹了把臉上的海水,黑色劉海狼狽地黏在額前。
他本想瞪人一眼,卻在看到五條悟眼睛裡跳躍的碎光時哽住了。
夕陽在那張得意的臉上鍍了層金邊,連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都像融化的琥珀,閃閃發亮。
"……幼稚。"
夏油傑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伸手接過那個還在滴水的麻袋。
網兜裡的小魚鱗片泛著虹彩,鮮活得像是下一秒就會蹦出來。五條悟輕鬆地翻身上船,濕漉漉的尾巴"啪嗒"一聲搭在夏油傑腿邊,濺起的水花又弄濕了他一片衣角。
"傑,我回來了~"
人魚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膀,拖長的尾音裡帶著炫耀般的歡快。
這個句式是夏油傑教給他的——每當人類從大船返回時,總會用這句話宣告自己的歸來。
五條悟學得很快,甚至無師自通地加上了黏糊糊的撒嬌腔調,活像隻討賞的貓。
夏油傑無意識地撚著麻袋邊緣,指腹蹭過粗糙的網繩。
五條悟盯著夏油傑垂眸沉思的側臉看了一會兒。
他的睫毛在暮色中投下淺淺的陰影,唇角微抿,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事情纏繞住似的。
夏油傑又回到了那種讓五條悟困惑的狀態——好像視線穿透了海洋和空氣,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