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麵地點約在一處清幽茶樓的雅間。
布置淡雅,擺設考究,精巧屏風後是整套雕龍畫鳳的沉木擺設,牆上有幾幅千金難求的文人雅作。
銀製香爐裡升起嫋嫋淡香,青瓷茶杯裡盛著透亮茶湯。
過了昨天後,陳盛戈頭痛消減,漸漸想起來些東西。
那公子是當朝禦史大夫的獨子,叫張詠生。
從那些交流表白的信件裡就能看出來,慣會附庸風雅,做的幾首酸詩色詞被阿諛奉承者奉為瑰寶,四處傳頌。
平日裡就和一群紈絝子弟整日招貓逗狗無所事事,胸無大誌還口出狂言。
吹噓什麼大業將成,揭開滿篇的溢美之詞細看,就是要和那流連青樓的保國公幺兒趙明海一起辦走鏢送貨的買賣。
腦袋拴在褲腰上的行當多的是能人異士,卻要歸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貴公子胡亂指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難有善終。
陳盛戈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居然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厚厚一疊往來信件,白日裡看了又看不忍相信,夜半時床榻上滾了一宿也睡不著覺。
但是當她真正走進雅間,坐在雕花木椅上見到這妻子時,才明白什麼叫才叫真正的絕望。
李家千金李琴秀,現在已經是那不成器公子的妻子。
打扮卻十分低調,素衣木簪,杏眼粉唇,氣質溫婉柔美。
這樣一位美人全心付出,對象居然是那不成器的混蛋?
那混蛋還不領情!
陳盛戈一時間感覺腦袋都成了漿糊,幾乎不能思考,灌了三杯茶企圖冷靜下來。
不是,他憑什麼啊?
陳盛戈第四次將茶水一飲而儘,萬千思緒化作開門見山的一句話:“張詠生他配不上你我,把這麻煩解決了如何?”
李琴秀卻鎖了細眉:“這是我的夫君,不許旁人多嘴。”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是個王八我也認了。”
在陳盛戈呆滯的眼神中,李琴秀卻似下定了決心。
她緩緩道:“陳小姐與他從前再多紅塵糾葛,也隻是露水情緣罷了,如今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言外之意,是陳盛戈打攪了兩人琴瑟和鳴的恩愛生活,不要恬不知恥破壞苦主家室。
怨鬼欣賞著宿主驚詫的表情,洋洋得意起來。
雖沒料到這家夥早早識破了那公子身上的隱患,但還能在美人身上下功夫。
死心塌地隻為了公子著想的美人,又如何能唆使反叛呢?
昨日驚詫羞愧的情緒也算是他的開胃小菜,接下來且看這好戲如何步步緊逼,叫人生不如死!
一片靜默過後,陳盛戈幽幽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托付終生給這種人?”
李琴秀抿唇不語。
陳盛戈一下下地用指節敲著桌子,說道:“之前他往農家院子裡扔鞭炮,炸得老母雞屁股斑禿、水鴨子口流白沫。”
“他幫青樓名妓贖身買地,和同房丫鬟演逼良為娼。”
“所謂‘祖傳玉佩’送成流行飾品,定情金鐲更是人手一個。”
“他吃酥皮糕餅滿地掉渣,喝佳釀名茶牛飲入肚,在侍女收拾的時候還得打個響徹雲霄的飽嗝、放個轟雷貫耳的……”
李琴秀羞紅了臉,再不顧得平日裡溫聲細語,大聲打斷道:“夠了!”
平日裡就對這些粗魯舉止心有不滿,如今被當麵羅列更是顏麵儘失。
陳盛戈攤了攤手,玩味地看著這位大家閨秀。
李琴秀胸膛劇烈起伏,怨鬼在背後氣得咬牙切齒。
又落了下風,怎地顯得他用情至深的角色如此愚蠢?
但一旦創建好情景人設,就不能肆意更改,否則極易驚醒獵物、崩毀幻象。
到時候顯出他來,這修士一劍下來就得魂飛魄散。
於是硬著頭皮演下去,拋出來句話本子裡許諾終生的話撐撐場麵:“一生一世一雙人,滄海桑田不為變!”
陳盛戈拋著果盤裡晶瑩剔透的葡萄道:“從來都不是啊。”
“他自己是青樓楚館的常客了,他母親也早提過納妾的事情了。”
見這千金惱羞成怒轉頭要走,陳盛戈顧不上懟人了,拋出誘餌:“那趙明海要害他!”
果真是心係在那蠢豬身上了,往外邁的步子都停住了。
陳盛戈卻賣了個關子,故作歎息:“算了,為時已晚。”
李琴秀一甩袖子,不願離開:“怎麼會和趙明海扯上關係?”
陳盛戈卻不肯再說了:“看樣子他也沒告訴你啊。”
“那你就彆摻和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聽你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神通廣大料事如神的丈夫統籌全局就好了唄。”
李琴秀聽出來話裡的諷刺,推門離開了,這場會麵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