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仍在繼續,觥籌交錯,喧嘩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褚祿山心腹的試探無功而返,那軍中偏將的考校反被震懾,廳內氣氛變得微妙。先前那些純粹的好奇與審視,此刻已摻雜了更多的忌憚與掂量。
這位新回府的三公子,不僅身份尊貴,心思手腕,似乎也遠超眾人預料。
李義山端坐席間,渾濁的老眼偶爾抬起,掠過徐無道。他飲酒的動作很慢,像是在品味酒液,更像是在品味人。
根骨尚可,心性沉穩,應對得體,初露鋒芒卻知收斂。是塊璞玉,但離成器,還需雕琢。北涼這渾水,不是僅靠鎮定就能趟過去的。
徐渭熊端起酒杯,遙遙向徐無道示意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她神情依舊清冷,隻在看向徐無道時,眉宇間閃過一絲極淡的探究。
這位弟弟,似乎與她預想中的“流落在外、飽受欺淩的可憐人”形象,大相徑庭。有點意思。
徐鳳年搖著扇子,嘴角噙著笑意,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他時不時瞥一眼徐無道,又看看周圍人的反應,桃花眸子裡趣味盎然。
三弟這開局,不錯。直接掀了桌子一角,比溫吞水有意思多了。就是不知道,後續的棋,他打算怎麼下。
就在此時,一個略顯刺耳的聲音響起。
“嗬,三公子真是好風采,一來就得了王爺這般看重,我等真是羨慕得緊呐!”
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將領子侄的服飾,麵帶幾分酒氣,眼神卻透著毫不掩飾的嫉妒與不忿。他是北涼一位老將的孫子,平日裡仗著祖輩功勳,頗為自傲。
這年輕人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徐無道席前,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附近幾桌的人都聽清楚。
“隻是不知,三公子在外漂泊十八年,學的都是些什麼‘高明’本事?可彆是些上不得台麵的野路子,到時候丟了王府的臉麵。”
這話一出,原本熱絡的氣氛驟然一滯。
所有人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喧嘩聲也低了下去,一道道視線再次聚焦在徐無道和那年輕人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放肆!”
徐龍象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銅鈴大的眼睛瞪著那年輕人,周身氣機湧動,一股蠻橫霸道的氣勢瞬間擴散開來。
那年輕人被徐龍象的氣勢一衝,酒意醒了大半,臉色微微發白,但仍梗著脖子,強自鎮定。
徐鳳年停下搖扇子的手,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饒有興致地看著,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主位上的徐驍,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隻是端著酒杯,輕輕晃動著,餘光掃了徐無道一眼。
自己的兒子,自己處理。北涼的規矩,弱肉強食,想要立足,就得拿出真本事,壓服所有不服。
徐無道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輕響。
他抬起頭,看向那名挑釁的將門子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眸子,驟然變得冰冷幽深,宛如寒潭。
“北涼的富貴,是爹和三十萬鐵騎用命打下來的,是無數袍澤用血換來的。”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冷冽。
“不是靠祖宗蔭蔽,更不是靠你這張嘴皮子,在這裡狺狺狂吠就能得來的。”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弄。
“你,有何戰功?”
靈魂拷問,直擊要害。
那將門子弟被問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祖父確實戰功赫赫,但他自己,不過是掛著虛職,從未真正上過戰場,哪有什麼戰功可言。
“我……我祖父乃是……”他試圖搬出祖輩的名頭。
徐無道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