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監的目光,陰冷,死寂,不帶有一絲人類的情感。它像是一條潛伏在深淵中毒蛇的凝視,跨越了萬丈虛空,精準地落在了玄黃宮的主殿之內。
殿中,眾人神色各異。
徐驍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他從那老太監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那不是武道高手的氣勢,而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原始的,死亡的味道。
“這老東西……是誰?”徐驍沉聲問道。
“韓生宣。”徐鳳年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凝重。他搖著折扇的手,也停了下來。“人稱,韓貂寺。離陽皇宮,三大宦官之首。明麵上,是指玄境。但實際上,沒人知道他真正的深淺。他隻聽一人之令,那便是,當今的離陽皇後,趙稚。”
徐鳳年看了一眼徐無道,繼續說道:“此人,心狠手辣,手段酷烈。當年京城白衣案,他是主謀之一。死在他手裡的江湖高手,不計其數。最關鍵的是,他與尋常武者不同,他修的,是陰物大道,專攻神魂,詭譎無比。”
“韓貂寺……”吳素輕聲念著這個名字,那雙溫柔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當年的仇人,終於,一個個地,都從陰暗的角落裡,爬了出來。
“嘿,管他什麼貓寺狗寺的。”一旁的老黃,把那柄破木劍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敢跟咱們天主叫板,老奴下去,一劍,就給他削了!”
老黃這話,自然是吹牛的成分居多。他雖然憨,但也知道,能讓世子爺都如此鄭重對待的人物,絕不是他能應付的。
但,有人,卻把這話,當了真。
“娘,吃糕。”徐龍象從吳素手裡,又拿了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他一邊吃,一邊用那雙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水鏡裡的韓貂寺。他那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那個老頭,很討厭。
李淳罡,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老太監。
這位活了百年的老劍神,一生閱劍無數,閱人無數。但像韓貂寺這樣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那不是人。
或者說,那具乾枯的皮囊之下,早已沒有了“人”的東西。那是一具,由最純粹的陰煞之氣,和最惡毒的怨念,凝聚而成的,行走的,災厄。
在李淳罡的眼中,韓貂寺的周圍,沒有氣機流動,沒有天地元氣。隻有一片,吞噬一切光和熱的,絕對的,虛無。
“有點意思。”李淳淳罡的嘴角,忽然,向上,微微翹起。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竟是迸發出了一絲,名為“興奮”的光彩。
這世間,能讓他李淳罡,覺得“有意思”的人或物,已經不多了。
下方,太安城。
韓貂寺製住了狀若瘋魔的趙惇,他佝僂著身子,緩緩地,轉過身,麵向那洞開的,不斷噴湧著魔息的皇陵。
他沒有去看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也沒有理會那些驚恐的文武百官。仿佛這滿城的人,在他眼中,都與螻蟻無異。
他隻是,一步一步地,朝著皇陵,走了過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蹣跚,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但每一步落下,他腳下的地麵,都會無聲無息地,被染上一層,灰白的顏色。那顏色,是生機被徹底抽離後,才會顯現出的,死亡的色彩。
所有擋在他前進道路上的人,無論是驚慌失措的宮女太監,還是忠心護主的禦林軍,在接觸到那層灰白色的瞬間,身體,便會迅速地,乾癟,枯萎。最終,化作一具,保持著生前最後姿勢的,乾屍。
他,就像一個移動的,死亡領域。
他走到皇陵門口,停了下來。
他抬起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玄黃宮,那雙死魚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度的,輕蔑。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張開了嘴。
他的嘴,不大,卻在張開的瞬間,裂開到了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的角度。仿佛,他的下巴,根本不存在。
“吸——!”
他猛地一吸。
刹那間,風雲變色。
那從皇陵中,瘋狂噴湧而出的,足以汙穢整座京城的滔天魔息,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化作一道道粗大的黑色氣流,被韓貂寺,硬生生,吸入了他的口中!
他的身體,依舊是那副乾枯佝僂的模樣。但他的肚子,卻像一個無底洞一般,瘋狂地,吞噬著那足以讓陸地神仙都為之色變的,恐怖魔氣!
不過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彌漫了整個太安城的腥臭魔息,便被他,吞噬得,一乾二淨。
天地,恢複了清明。
隻是,空氣中,依舊殘留著那股,令人作嘔的,陰冷與死寂。
韓貂寺打了個飽嗝,那張老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病態的潮紅。仿佛,他剛剛吞下的,不是劇毒的魔氣,而是,什麼大補的,人間美味。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就此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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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一雙鬼爪般的手,在胸前,結出了一個,無比詭異的,印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