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營地的燈光在荒原上顯得格外孤寂。
醫療帳篷內,隻有一盞小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黃初禮依舊在沉睡,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臉上的血色也恢複了一些。
蔣津年靜靜地坐在她的床邊,高挺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沒有說話,隻是專注地看著她,眼底帶著疼惜和愧疚,輕輕伸出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觸碰一下她頸間那片青紫的邊緣,仿佛這樣就能撫平她所受的傷害。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的黃初禮眼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目光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床邊那個熟悉而堅毅的輪廓上。
“……蔣津年?”她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剛醒來的虛弱。
“我在。”蔣津年立刻傾身向前,大手包裹住她微涼的手,嗓音很溫柔:“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黃初禮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布滿的紅血絲,昏迷前那巨大的恐慌和無助感瞬間回籠,緊接著是更深的愧疚。
“我沒事了。”黃初禮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眼淚卻先一步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蔣津年,對不起,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我聽到李演說,上麵要處分你……是不是很嚴重?”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自責。
“沒事。”蔣津年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水,語氣堅定而溫柔:“沒有連累,保護你,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必須做的,你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
“沒有可是。”蔣津年打斷她,將她抱在懷裡,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下:“聽我說初禮,事情可能會有些變化,我們可能要提前回京北了。”
黃初禮的眼淚停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他:“回京北?是因為我……對嗎?”
“都有。”蔣津年沒有隱瞞,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她:“處分是免不了的,但大隊長在儘力周旋,最壞的結果,可能就是調回京北軍區,這樣也好。”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黃初禮還是看到了他眼底的微不可察的波動。
黃初禮垂下眼眸,默了片刻,才愧疚地問:“這次回京北,對你後續的所有會有影響嗎?”
蔣津年靜靜注視她,沒有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看出了他為了安撫她而刻意淡化的沉重代價。
她不想看到,他為了他放棄自己為之奮鬥多年的特種部隊生涯,放棄觸手可及的晉升和榮譽。
“對不起……”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黃初禮最終隻化作這三個字,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傻不傻。”蔣津年輕輕歎息,將她擁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我們之間,永遠不需要說對不起,隻要你平安,我的選擇就值得。”
蔣津年的懷抱堅實而溫暖,將她緊緊包裹。
這份安全感暫時撫平了她內心的不安,讓她很快在他懷中沉沉睡去,隻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確定她呼吸平穩後,蔣津年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回病床,細致地掖好被角。
心中的愧疚壓得他幾乎窒息。
他清楚自己那一槍擊斃巴魯,不僅僅是救下了她的命,也親手斬斷了一條重要的情報線索,更引爆了一場棘手的外交風波。
他更明白,自己強行闖出禁閉室的舉動,在軍隊裡是何等嚴重的錯誤。
身上的這份責任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是他的信仰,放棄它,無異於放棄過去的所有。
可為了她,他無怨無悔。
自願申請遣返,放棄晉升資格,並非衝動,而是他在權衡了所有後果,唯一能想到的最快平息事態、減少對部隊拖累的方式。
他寧願背負所有的責難和代價,也不願再讓她因自己而承受任何一絲額外的壓力和審視。
帳篷外傳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是李演的聲音:“蔣隊,陳隊讓你立刻去找他一趟。”
蔣津年目光一凝,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沉睡的黃初禮,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作戰服,挺直脊背,恢複了軍人冷硬沉靜的闊步走了出去。
黃初禮醒來時,帳篷裡隻有她一個人。
窗外天色已近破曉,蒙蒙的灰白光線透進來,映著帳篷頂部的帆布紋路。
安靜的環境裡,她腦海裡不自禁浮現起李演那含糊其辭的話語。
“上麵很生氣,當地政府也在施壓,蔣隊扛得住……”
這一夜,黃初禮在病床上輾轉反側,身體的虛弱和頸部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煎熬。
她睜著眼睛,望著帳篷頂的黑暗,腦海裡反複上演著倉庫的恐怖片段,然後是蔣津年抱著她走向越野車時緊繃的下頜線,是他在極光下吻去她淚水時微顫的唇,是他在激情中滾燙的汗水……
她真的做不到看著他為了自己毀掉一切。
天光微亮時,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她離開戰區,離開他身邊,隻有她消失,不再成為他的軟肋和麻煩,事情才會得到轉機。
就在黃初禮掀開帳篷簾子的時候,抬眼就看到陳錚正站在外麵不遠處,麵色凝重地看著她,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他身後還跟著兩名神情嚴肅的軍官。
“黃醫生,醒了?感覺怎麼樣?”陳錚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但眼神銳利有力。
黃初禮心中一緊,強自鎮定地點點頭:“陳隊長,我好多了,我……正想去找您。”
陳錚微微頷首,做了個手勢:“那正好,我們談談。”
他沒有帶她去指揮中心,而是走向旁邊一個相對僻靜,臨時用作軍官休息的小帳篷。
帳篷裡陳設簡單,隻有一張行軍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陳錚示意黃初禮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另外兩名軍官則守在門口。
“黃醫生。”陳錚開門見山,語氣沉重:“蔣津年的情況,想必你已經有所了解,我也不瞞你,非常非常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