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願追出醫院大門,在停車場角落找到了蹲在地上,肩膀不住顫抖的黃初禮。
她跑過去,心疼地抱住她。
“初禮,初禮你彆這樣……”
秦願輕拍著她的背,聲音也跟著哽咽起來:“為那種榆木疙瘩氣壞了自己不值得!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黃初禮抬起頭,淚眼婆娑,絕望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她口不擇言:“他知道什麼?他隻知道他的任務!他的責任!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這個家!既然他這麼想離,那就離!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也不能留了!”
秦願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初禮,你胡說什麼!這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因為跟他爸賭氣就不要他?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那你要我怎麼辦?”黃初禮紅著眼,聲音破碎不堪:“都要離婚了,難道要我一個人生下孩子,做個單親媽媽嗎?讓他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或者讓他有一個永遠把任務放在第一位的爸爸,整天活在擔心害怕裡?我做不到!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現在就……”
“你就這麼慫?!”秦願也被她激起了火氣,決定用激將法:“就因為蔣津年那個混蛋不要你了,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要了?黃初禮,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這麼脆弱,一點打擊都受不了!好!你不是不要嗎?走!我現在就帶你去婦科掛號!做了它!一了百了!反正蔣津年也不在乎,你一個人留著也是痛苦!”
秦願說著,真的用力去拉黃初禮的胳膊,作勢要往醫院門診樓拽。
黃初禮被她拽得一個踉蹌,看著醫院冰冷的玻璃門,想象著手術台上的情形,巨大的恐懼將她籠罩。
她猛地掙脫秦願的手,後退幾步,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崩潰地哭了起來。
“不要,願願,我不要,我害怕……”她哭得語無倫次:“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他的孩子啊,我怎麼舍得,可是我又怎麼辦,他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萬一他回不來,我和孩子又該怎麼辦?”
她終於說出了內心最深的恐懼——
不是不愛,而是太愛,太害怕失去。
秦願的心一下子軟了,蹲下身緊緊抱住她,也跟著掉眼淚:“傻丫頭,我就知道你說的是氣話,舍不得就彆逞強,還有我呢,我會陪著你,阿姨也會陪著你的,至於蔣津年那個混蛋……”
說到這裡,秦願歎口氣,擦掉她的眼淚,“他那是職責所在,未必是不在乎你,你剛才沒聽到嗎?是上級指定的任務,他那種性格,怎麼可能臨陣退縮?但他心裡肯定比誰都難受……”
“可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總是把我推開……”黃初禮伏在秦願肩上,委屈得不能自已。
“他那個人你還不了解嗎?死要麵子活受罪!又覺得自己乾的這行危險,怕耽誤你,就索性把自己包裝成混蛋讓你死心唄!”
秦願分析著,輕輕拍著她的背:“彆哭了,對寶寶不好,我們先回家,好好冷靜一下,再從長計議,好不好?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他是你們愛情的結晶,你不能輕易放棄他。”
黃初禮抽噎著,手下意識地護住小腹,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醫院病房內。
沈夢提著煲好的湯過來,一推門,就看見蔣津年已經換下了病號服,正在艱難地試圖穿上常服外套,左肩的動作明顯僵硬吃力。
“津年,你乾什麼?”沈夢嚇了一跳,趕緊放下保溫桶上前阻止:“醫生說了你要靜養,傷口還沒愈合,你想乾嘛?出院?胡鬨!”
蔣津年動作沒停,臉色蒼白,嘴唇緊抿,隻是固執地繼續扣著扣子,聲音低沉:“媽,我沒事,有點急事必須處理。”
“什麼急事能比你的身體還重要?!”沈夢又急又氣:“是不是任務的事?我剛才在樓下好像看到領導的車了?他們又給你派任務了?你傷成這樣怎麼去?不行!我去找他們說!”
“媽!”蔣津年拉住她,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任務我已經接了,必須去。”
“蔣津年!你非要氣死我才甘心嗎?”沈夢氣得眼圈發紅:“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家了?不要初禮了?你們剛才是不是吵架了?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跟初禮離婚,我就……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蔣津年穿外套的動作頓住了,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湧的痛苦,聲音乾澀:“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離婚對她更好。”
“商量好了?!”沈夢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你知不知道初禮有多好?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當初非要你娶她?你以為我隻是看她乖巧懂事家世清白嗎?”
蔣津年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向母親。
沈夢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她,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你還記不記得你高中畢業那年,有一本你寶貝得不得了的軍事理論書,裡麵夾著一張從畢業照上小心剪下來的小照片?那個笑容甜甜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的女孩,就是初禮!我那次幫你打掃書房無意間看到的!”
蔣津年徹底僵住了,那段深埋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言說的少年情愫,就這樣被母親猝不及防地揭開了。
他喉結滾動,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以為你藏得很好?”沈夢看著他,語氣既心疼又氣憤:“你是我兒子,我還能不了解你?後來你一直沒交女朋友,我就猜你心裡可能還惦記著,所以當初遇到初禮媽媽,我就千方百計促成你們,我想讓你娶到真心喜歡的姑娘!你現在好不容易娶到了,就要這麼輕易放棄?你舍得嗎?”
“舍得?”蔣津年喃喃重複,苦澀一笑,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媽,我怎麼舍得……”
他的聲音低啞,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掙紮:“可是,正因為舍不得,才更不能拖著她,我的工作性質您清楚,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這次運氣好,子彈偏了一點,下次呢?難道要讓她一直活在提心吊膽裡?甚至,萬一我哪天……她怎麼辦?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分開,她還能去尋找更安穩的幸福。”
“你……你真是……”沈夢指著他,氣得手都在抖:“你怎麼知道對她來說什麼是幸福?你怎麼知道她不願意和你一起承擔?蔣津年,你太自以為是了!你問過初禮的想法嗎?你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嗎?你隻是自作主張地把她推開!你這是懦夫行為!”
“就當我懦夫吧。”蔣津年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沉寂的灰暗:“離婚報告我會打,手續……等我任務回來就辦,媽,您彆勸了。”
說完,他忍著肩上的劇痛,固執地扣好最後一顆扣子,拿起簡單的行李,繞過沈夢,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的背影決絕,卻又透著無儘的孤寂和蒼涼。
“蔣津年!你混蛋!”沈夢對著他的背影哭罵,卻無法阻止他的腳步。
一直默默站在門外,將一切聽在耳中的孫雨薇,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她看著蔣津年走出來,下意識地想跟上:“哥……”
蔣津年卻在經過她身邊時,腳步未停,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我的事,不用你管,也彆去找她說什麼。”
看著他消失在走廊儘頭的背影,孫雨薇攥緊了拳頭,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懊悔愧疚,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她沒想到蔣津年對黃初禮的用情竟如此之深,深到可以因為害怕拖累而寧願放手。
那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動作和心思,顯得多麼可笑又卑劣。
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衝動戰勝了理智,朝著蔣津年離開的方向低聲喊了一句,像是要說服他,又像是要說服自己:“那如果……如果她也一直喜歡的是你呢?!”
話音落下,孫雨薇自己先愣住了,隨即湧起一陣強烈的心虛和害怕。
她差點就說漏嘴了!
她害怕蔣津年深究下去,會發現自己當初做的那件事,甚至後來還故意誤導黃初禮,暗示蔣津年喜歡的是自己……
幸好蔣津年似乎並沒有聽清,或者根本無心深究,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電梯口。
孫雨薇鬆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和不甘。
她跺了跺腳,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去說說!不能真讓他們就這麼散了!”
她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心想就算不能全盤托出,至少也要去勸勸黃初禮,讓她知道蔣津年並非無情。
蔣津年獨自一人回到了他和黃初禮的新婚公寓。
房間裡還殘留著她生活的氣息,沙發上隨意搭著的披肩,茶幾上看到一半的醫學雜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屬於她的淡淡馨香……
每一樣東西,都在無聲地刺痛著他的心。
他徑直走進書房,打開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