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市中心醫院,手術區的燈光如同指引歸途的北極星,冰冷,卻承載著生的希望。
第三手術室內,無影燈下,氣氛凝重而專注。
黃初禮和陳景深並肩站在手術台前,正進行著一台緊急的腦動脈瘤夾閉術。
患者是一位中年男性,動脈瘤位置刁鑽,緊貼重要功能區,手術難度極高,稍有不慎便可能導致嚴重後遺症。
“吸引器。”黃初禮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她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顯微鏡下的方寸之間,手指穩定地操控著精細的器械。
陳景深默契地將器械遞到她手中,同時密切關注著監護儀上的數據:“血壓稍有波動,90/60。”
他低聲提醒,目光銳利,同樣專注凝視著她手中的所有動作。
“嗯,注意甘露醇滴速。”黃初禮頭也未抬,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剝離動脈瘤與正常血管的粘連處,動作精準無誤:“顯微剪。”
器械護士迅速將工具遞上。
陳景深在一旁協助暴露術野,他的存在像一道堅實的屏障,為黃初禮創造了最佳的操作環境。
五年的配合,讓兩人之間不需要過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能理解對方的意圖。
這是長達五年共事,教學與並肩作戰磨合出的默契,是時間與專業積澱的產物。
“瘤頸暴露清楚了。”黃初禮深吸一口氣,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準備動脈瘤夾。”陳景深確認道,聲音沉穩。
黃初禮穩穩地持著動脈瘤夾,在陳景深的輔助下,精準地繞過血管,將致命的瘤頸徹底夾閉。
“夾閉完成。”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肩線微微放鬆。
“血管搏動良好,未見缺血表現。”陳景深確認著遠端血管的情況,給出了肯定的判斷。
手術最危險的部分過去了。
接下來的縫合與關顱,由陳景深主導,黃初禮在一旁協助。
兩人配合依舊行雲流水,仿佛一台精密的儀器在協同運轉。
當最後一針縫合完畢,手術順利結束。
摘下口罩,黃初禮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長時間的專注讓她略顯疲憊,但眼神中充滿了完成高難度手術後的釋然與職業成就感。
陳景深看著她,遞過一張無菌紙巾,眼神溫和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欣賞:“做得很漂亮,初禮。”
“是我們配合得好。”黃初禮接過紙巾,擦了擦汗,對他露出一個疲憊卻真誠的微笑。
這份在生死線上建立的戰友情誼,是她過去五年中重要的支撐之一。
兩人走出手術室,外麵焦急等待的家屬立刻圍了上來。
“醫生!醫生!我爸爸怎麼樣了?”一位女生抓住黃初禮的手,聲音哽咽,眼中充滿了期盼與恐懼。
黃初禮反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溫和而肯定:“手術很成功,動脈瘤已經夾閉了,接下來需要送到ICU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情況穩定,很快就會好轉的。”
“謝謝!謝謝你們!太感謝了!”家屬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對著黃初禮和陳景深鞠躬:“你們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另一位家屬也緊緊握住陳景深的手,不住地道謝。
就在這充滿感激與劫後餘生氣氛的走廊裡,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走廊的拐角處。
蔣津年一路急切趕來,胸膛裡燃燒著得知真相後的巨大悔恨與洶湧愛意,急於見到那個他虧欠了太多的女人。
他想象著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訴說他的愧疚與誓言。
然而,眼前的一幕,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他一路積攢的所有熾熱衝動。
他看到黃初禮和陳景深被病人家屬團團圍住,他們並肩站在一起,接受著家屬最誠摯的感謝。
燈光下,黃初禮臉上帶著疲憊卻柔和的笑容,而陳景深站在她身側,姿態親近而自然。
他們看起來……如此和諧,仿佛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那種由共同職業,長期默契構築起的無形紐帶,在此刻顯得如此牢固,牢不可破。
蔣津年邁出的腳步僵住了,沸騰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冷卻。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將自己隱沒在走廊拐角的陰影裡,像一個突兀的闖入者,窺視著不屬於他的圓滿。
他看到她微微側頭,對陳景深說了句什麼,陳景深便低頭傾聽,那姿態是全然的理解與熟稔。
五年。
他缺失的五年,正是這個男人,陪伴在她身邊,與她共同經曆著職業生涯的起伏,分享著手術成功後的喜悅,分擔著工作中的壓力。
而他,一個空有丈夫名號、記憶一片空白的“陌生人”,憑什麼憑借一時衝動的愧疚和愛意,就妄圖打破這份已經根深蒂固的默契與……可能存在的感情?
一股混合著酸澀,無力與自嘲的情緒,像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陳景深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走廊拐角,精準地捕捉到了隱在陰影中的蔣津年。
他的眼神微微一閃,隨即恢複了平靜,甚至,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可察的複雜光芒。
家屬們千恩萬謝地隨著移動病床前往ICU方向,走廊裡暫時恢複了安靜,隻剩下黃初禮和陳景深。
陳景深看著麵露疲憊卻眼神清亮的黃初禮,忽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與落寞:“初禮,如果……我離開這裡,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會偶爾想起我嗎?”
黃初禮正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頸,聞言詫異地轉過頭看他:“離開?景深,你要去哪裡?”
她微微蹙眉:“是有什麼新的工作機會嗎?”
陳景深看著她眼中純粹的疑惑,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避重就輕地說:“嗯,有一些出國的想法,還在考慮。”
黃初禮沉默了一下,立刻聯想到了什麼,眼神裡帶上了歉意和一絲了然的複雜:“你要離開,是因為……我的關係嗎?”
陳景深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看著她,目光深沉:“有一定關係吧,看到你們一家團聚,我覺得……或許我不應該再打擾你的生活。”
他的笑容帶著一種刻意表現出來的釋然,卻更顯蒼涼。
陰影中的蔣津年,聽著這番對話,拳頭不自覺地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