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像一隻傷痕累累的鋼鐵巨鳥,在狂暴的南極氣流中劇烈顛簸,艱難地爬升。直到導航儀顯示徹底脫離厄普西隆的防空識彆圈,駕駛艙內刺耳的入侵警報終於停歇,隻留下引擎粗重的喘息和螺旋槳撕扯寒風的咆哮。
機艙內,死寂般的沉默被粗重而淩亂的喘息聲打破。
“哈……哈……”菲因背靠著冰冷的艙壁滑坐下來,突擊步槍脫手掉在腳邊,發出哐當一聲。
他卸下破損的外骨骼裝甲,扯開衣服的領子。露出脖頸上被能量灼傷的焦痕,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他顫抖著手去摸腰間的急救包,指尖沾滿了自己和他人的血汙。
阿利茲癱在副駕駛座上,狙擊槍橫在膝頭,槍管還散發著微熱的硝煙味。她摘掉被血和冰糊住的護目鏡,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隻是茫然地盯著前方翻湧的白色風暴。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鬆弛,帶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眩暈和脫力感。她甚至沒力氣去擦臉上混合著汗水和冰碴的汙跡。
十四行詩跪在雲茹身邊,手忙腳亂地從隨身急救包裡掏出止血凝膠和繃帶。雲茹癱倒在艙板上,臉色灰敗如紙,每一次咳嗽都帶出烏黑的血塊,染汙了十四行詩顫抖的手指和白色的繃帶。
她胸前的作戰服被天秤的心靈震爆撕裂,防護裝甲扭曲變形,內襯一片焦黑,散發著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十四行詩強忍著淚水,用繃帶死死壓住那最深的創口,口中語無倫次地念著:“沒事的…雲茹…撐住…我們出來了…我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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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爾德女士蜷縮在角落,緊緊抱著自己,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她渾濁的眼睛驚恐地掃視著機艙內每一個傷痕累累的人,最後定格在女兒維爾汀身上。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本能的恐懼和對女兒狀態的揪心擔憂。
短暫的、沉重的喘息之後,一絲微弱但真實的慶幸,如同冰原裂縫中鑽出的嫩芽,開始在機艙內彌漫。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菲因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抹了把臉,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但那眼神裡,確實有了一絲活下來的光亮。
阿利茲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白霧的氣,仿佛要將肺裡所有的冰寒和恐懼都吐出去。她閉上眼,頭無力地靠在冰冷的艙壁上,緊繃的肩線終於垮塌下來一絲。
十四行詩感覺到雲茹微弱但還算穩定的脈搏,緊繃的心弦稍稍一鬆,淚水終於洶湧而出,不是悲傷,而是巨大的、幾乎將她淹沒的慶幸:“我們……我們做到了……我們帶著司辰出來了……”她哽咽著,看向那個被她們拚死帶出來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慶幸,投向了維爾汀的方向。
維爾汀被雲茹在最後關頭推到了相對安全的機艙中央。她背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蜷縮著身體,像一片被狂風徹底撕碎、失去所有支撐的枯葉。
她低著頭,散亂的灰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血跡斑斑的下巴和乾裂的嘴唇。身體不再因疼痛而抽搐,反而呈現出一種死寂般的僵硬。
隻有那隻緊握成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手,在無法抑製地、劇烈地顫抖著,幅度越來越大,帶動著整個單薄的肩胛都在震動。
她的掌心,死死地、死死地攥著一樣東西。
是那根羽毛。
那根在爆炸的氣浪中飄落,末端帶著焦痕、沾滿了斯奈德和她自己鮮血的紅色羽毛。
冰冷、堅硬、帶著死亡氣息的金屬羽管,深深硌進她的皮肉裡,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卻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穿了她早已麻木的神經,直刺入靈魂最深處!
時間,在她緊攥的拳頭周圍,仿佛凝固了,然後開始倒流。
刺目的猩紅光芒……天秤扭曲病態的笑臉……斯奈德決絕撲出的紅影……匕首上幽暗的詛咒之光……然後是——轟!!!
那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她死寂的腦海中,以百倍的音量轟然炸響!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她自己的靈魂深處!
她“看”到火光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那抹熟悉的、帶著慵懶笑意的紅。她“聽”到斯奈德最後那句溫柔又釋然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她耳畔反複回蕩:“老爺,對不起,今後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
那抹釋然的微笑……在烈焰中扭曲、消散……化為灰燼……最後,隻剩下這根冰冷的、染血的羽毛,飄落到她沾滿汙穢的掌心。
這根羽毛,是斯奈德存在的最後證明。是她熾熱生命燃儘後,冰冷的、殘酷的餘燼!是她未能兌現的守護誓言,是她戛然而止的陪伴承諾!
“嗚……”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幼獸瀕死般的嗚咽,猛地從維爾汀緊咬的齒縫中迸發出來!那聲音破碎、嘶啞,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巨大痛苦!
她猛地抬起頭!
淚水,早已在臉上肆意奔流,衝刷著凝固的血汙,留下道道狼狽不堪的痕跡。那雙曾經靈動狡黠、此刻卻空洞絕望的灰色眼眸,此刻被滔天的痛苦和瘋狂徹底點燃!如同被投入煉獄之火,燃燒著駭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絕望光芒!
“斯奈德——!!!”
她終於再也無法抑製,爆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嚎!那聲音穿透了引擎的轟鳴,刺破了機艙內剛剛升起的那一絲慶幸,帶著毀天滅地的悲痛和絕望,狠狠撞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她像一頭徹底失控的困獸,猛地用額頭狠狠撞向冰冷的金屬艙壁!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她嘶啞的哭喊,每一下都仿佛撞在所有人的心尖!
“不!不要!斯奈德!回來!你回來啊——!”她胡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指甲在臉頰的傷口上劃出新的血痕,仿佛要用肉體的劇痛來麻痹那深入骨髓、無處宣泄的靈魂劇痛。她緊握著羽毛的手瘋狂地捶打著地麵,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她卻渾然不覺。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留下我一個……”她的哭喊變成了破碎的、語無倫次的質問和悲鳴,身體因為極致的悲痛而劇烈地痙攣、蜷縮,仿佛要將自己徹底揉碎。
那根染血的羽毛,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如同抓著溺水前最後一根虛幻的稻草。羽毛末端的焦痕刺痛著她的皮膚,上麵沾染的、屬於斯奈德和她自己的血,此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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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有的希望,所有支撐她挺過酷刑的信念,在斯奈德化為血霧的那一刻,連同她靈魂的一部分,被徹底炸得粉碎!死裡逃生的慶幸?那是彆人的!對她而言,逃離的隻是地獄的牢籠,卻永遠失去了最珍貴的光,墜入了更深、更冷的絕望深淵!
十四行詩被維爾汀突然爆發的絕望驚得忘記了動作,淚水再次湧出,為維爾汀,也為那抹消散的紅。
菲因和阿利茲臉上的慶幸瞬間凍結,化為沉重的悲慟和無力。兀爾德女士捂住了嘴,發出壓抑的哭聲,為女兒承受的這份錐心之痛。
隻有雲茹。
她在十四行詩的攙扶下,艱難地挪動著,每動一下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咳出更多的血沫。她無視自己的傷勢,用儘全身力氣,伸出沾滿血汙和硝煙的手,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緊緊抱住了維爾汀那因絕望而瘋狂顫抖的身體。
“維爾汀……維爾汀……看著我……”雲茹的聲音微弱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試圖穿透維爾汀痛苦的壁壘。她的手臂環過維爾汀的肩膀,將她冰冷顫抖的身體死死按在自己同樣冰冷的懷裡,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力強行渡過去。
“聽我說……斯奈德……她……”雲茹的聲音哽住,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幾乎將她吞沒,但她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在刀尖上滾過,“她是為了你……為了讓你活下來……那是她的選擇……”
雲茹的下巴抵在維爾汀染血的發頂,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維爾汀的頭發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她……用命……換來的機會……維爾汀……”雲茹的聲音越來越低,胸口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讓她眼前發黑,但她依舊死死抱著懷裡崩潰的靈魂,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在她耳邊重複著,如同絕望的咒語,也如同最後的錨點:“活下去……帶著她的那份……活下去……”
機艙內,隻剩下維爾汀撕心裂肺的悲鳴、引擎的嘶吼,以及雲茹那微弱卻固執的、帶著血淚的安撫。直升機在極地上空孤獨地飛行,承載著劫後餘生的軀殼,也承載著被徹底碾碎、鮮血淋漓的靈魂。那根染血的羽毛,如同一個殘酷的句點,烙印在維爾汀緊握的掌心,也烙印在這個冰冷逃亡的終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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