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鬆鶴不敢再動重陽,“這是怎麼回事?”
楚禾同樣緊張的看向阿九。
阿九倒是頭一次失去了與方鬆鶴針鋒相對的固執,看著目光晦暗的孩童,他道:
“六十年前他本來就死了,意外的與幽羅花融合在一起,花與他彼此互為根係,他才能夠活到現在,可他脫離了幽羅花的哺育,所以今日幽羅花才會需要吸收他來活命。”
“他打造出一場這麼大的幻境,身體自然撐不住了。”
“我們不救他,他會成為花的養分,我們救了他,他至少還能算個人。”
阿九垂下眼眸,握住了楚禾的手,輕聲道:“他連軀殼已經壞了,阿禾,我也沒有辦法。”
世事就是如此,不能儘如人意的時候,往往比圓滿更常見。
楚禾看著枕在腿上的孩子,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那柔軟的發頂,動作輕柔。
重陽抬起眼,與楚禾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說:“我不疼。”
她深吸一口氣,將湧到喉頭的酸澀壓下去,握住重陽的手,指尖相觸的瞬間,她感覺到了奇異的冷。
“重陽,我們都陪著你呢。”
重陽艱難的扯動唇角,像是一抹笑,“嗯。”
方鬆鶴聲音嘶啞,“是我的錯,那一天是我劈開了藤蔓……”
那時,他尋找宋春鳴蹤跡來到了梧桐村,卻發現宋春鳴失憶了,身邊卻有一個女子相伴,原來在宋春鳴失憶期間,兩人已經結為夫婦。
方鬆鶴感激好心的姑娘救了宋春鳴,卻也直覺不妥,這女子又不知宋春鳴是否有家室,怎能就與宋春鳴成了親?
更何況宋春鳴也確實是有一個未婚妻,方鬆鶴有意想把過去的事情告訴宋春鳴,卻遭遇到了偷襲,他負傷逃離,不慎跌入了水潭。
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見到了被囚禁深處的孩童,他的第一反應便是要救人。
如果他沒有這麼做,那麼重陽與幽羅花的共生便還在,今天他就不會麵臨風化消散的結局。
“是我自己,要出來的。”重陽注視著方鬆鶴,一字一句的說,“我自己,做了,選擇。”
因為天生與其他人不同的外貌,重陽從出生起就沒有感受到過被愛的滋味。
他的母親生下他後便身體不好,他的父親在尋藥的途中墜下山崖而亡,還有那麼多的村民,他們經曆的那些不幸,好像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於是當被母親趕出家門的那一刻,就連他也是這麼想的。
他無處可去,隻能蹲在村頭的那棵榕樹下蜷縮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有外來客進了村子。
那一頭白發的年輕男性有著妖冶的麵容,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外貌具有相似性,他看向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孩子,忽然一笑,拿出了一塊方糖放進孩子手裡。
“你願意跟著我走嗎?”
重陽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人會對他笑得那麼好看,也從來不會有人給他糖吃。
他的吃食永遠都是餿的、臭的,他便以為天底下所有的吃食都是這樣的,所以哪怕再難吃的東西進了他的嘴,他也不覺得哪裡有問題。
那塊糖的味道如何,時間太久遠,他已經不記得了,隻是還記得味道怪怪的。
他以為有人要自己了,緊緊的跟在白發男人身後,卻隻是踏入了另一個深淵。
當他的身體讓那個人看不到價值後,他又一次被拋棄,就成了必然的結局。
重陽的記憶裡,多是命運的苛待,唯一能夠讓他留下溫情和快樂的回憶,竟是在六十年後,與意外踏進村子裡的三個異鄉客緊密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