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下午四點半的時候,陳獻終於將車開到了郊外的墓地附近。
而今天,也是羊市從未發生過的路況擁堵。
大片的陰雲壓下來,天空下起了小雨,落在無數灰色的墓碑上,彙聚成小束,緩緩流淌下來。
但這些墓碑無人問津。
墓地附近,有一座殯儀館,緊挨著的地方,有一座花店。
他和褚楚分彆撐起一把黑傘,走進花店。
花店裡擺放了一些白的和黃的花,有兩個客人正在選花,生意慘淡。
老板是個清瘦的中年男人,有人進來,眼皮也不抬一下,坐在凳子上,兀自拿著一個指甲刀修剪自己的指甲。
他和褚楚各拿了一大束白色小雛菊,走到老板旁邊付款。
他詢問道:“老板,怎麼花的種類這麼少?”
而且數目也不多。
“這些還少?每個月都賣不完,”老板淡淡地說,“人死如燈滅,這裡還偏僻得很,沒幾個真正來祭祀的。”
“嗚嗚……”
似乎是殯儀館裡麵,傳出淩亂的哭聲,打破了細雨帶來的寧靜。
“又要多一個墓碑嘍,又多了個會被忘記的人。”老板表情沒什麼波動,記賬本上記了一筆,看樣子已經司空見慣。
聽了老板的話,褚楚的臉上出現了哀愁與一絲迷茫,被小雛菊的香味籠罩著:“是嗎。”
他們拿著小雛菊,撐傘向墳墓深處走去。
每個墓碑前,都放了花,不過很多已經枯萎了,花瓣散落一地,還有放置的腐爛生蟲的水果。
走了大概兩分鐘,他們走到楚瞳的墓碑前。
他看見楚瞳墓碑前麵的雛菊花也枯了。
“我已經好久沒來過了……”褚楚喃喃自語,好像和上次來的時候隔了一個世紀。
他看見楚瞳的黑白照片,青澀鮮活的笑臉,不敢讓人相信這個生命已經隕落。
他們收走枯敗的花束,將純白的小雛菊放到墓碑前。
褚楚用手撫摸黑白照片上楚瞳的臉頰,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而他則是暗中觀察著這座墓碑,撥開下方的雜草,仔細瞧著。
卻沒有什麼發現。
忽然,他看見墓碑後麵藏著一個公文包。
他打開,看見裡麵散落的心臟病藥膠囊,還有一個身份證。
是王晨的!
他的雙眼立即搜索周遭,可再無其它。
王晨來到這裡了?
想到王晨夢裡那個“男孩鬼”,莫非王晨以為那隻鬼是楚瞳,所以趕來了?
他心緒紛亂。
楚瞳和王晨怎麼又扯上了關係?!
他先將洋娃娃放在墓碑前。
就在放置的那一刻,一股陰冷從他的小腹擴散開來,蠕動感在胃部痙攣著。
他臉色一青,一手死死捂住腹部。
“褚楚,我有個舊友也在這裡埋葬,我想也去祭奠一下。”他飛快想好了借口。
“去吧。”沉浸在悲傷中的褚楚隨意應道。
他起身朝後方走去,扒開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這一看不要緊,看了後,直令他的頭皮發麻。
隻見一條條密集的、白色的長形凸起,在他的腹部顯現。
它們如魚得水,在他的腹部亂竄著,殷紅的瘀血從腹部中央散出來。
他摸了一下,那些遊動的蛆蟲凸起令他眼中浮現驚恐之色。
他恐怕很快,就會變成一個蛆蟲的巢穴!
他用力地在那些凸起的蛆蟲身體上掐去,想要掐死它們。
可它們的身體極其靈活,根本不給他抓住的機會!
不……
他一陣陣反胃,就著鐵棍攪動似的痛苦,迅速在墓碑間穿梭。
再不找到真相的破解之法,繼王晨後下一個死的便是他!
他焦急而惶恐地踱著步……
忽然,他在無數的黑白照片之間,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
他走到那張黑白照片前方——
這是個笑得很開心的小女孩,眼睛彎彎的,露出八顆牙齒,雙手模仿兩瓣樹葉放在下巴兩側,假裝自己是朵花。
雖然形狀不是很像,但她的眼睛和嚴誌畫的那隻眼睛神韻很像。
而且,她的左眼下有一顆分明的痣。
他記得,嚴誌手裡的蠟筆折斷了,在畫的眼睛下麵留下一個厚塗的痕跡。
也許,正是因為那個厚塗,讓他想起了和這個女孩有關的一切。
可是那時,已經晚了。
也許,嚴誌本應該在想起一切時找到真相。
從墓碑上,他得知了女孩的名字,叫做陸箏。
陸箏的墓碑前麵,擺放著大簇大簇的枯萎的滿天星,映著女孩的雙眼,也像黯淡的星星一樣。
他移開滿天星,發現花的下方壓著一張白紙。
白紙泛黃,上麵有一句稚嫩的筆跡:
我想要一個穿紅裙子的會唱歌的洋娃娃。
下麵是一行帶著淚痕的字:
等下次來,爸爸一定會給你帶過來。
但是看樣子,她爸爸似乎再也沒有來過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