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明微微斂眉，開始講述：“那孩子在寺廟中乾了件驚人的事，方才路識恐怕也跟你們說了——他點燃了一支寒光燭。寒光燭是我們寺廟中最特殊的一種祈福蠟燭，並非人人能點，要麼是此生行善積德、功德圓滿的修行者，要麼是命格極貴的人中龍鳳……總之，無論哪種，都會成為寒天寺的貴人。點燃寒光燭，就如同一道雙向的‘契約’，點燭者可以得到庇佑和賜福，同樣，也要以他的修行來供奉江神。寒天寺自建成起，成功點燃寒光燭者不過十八人，而你兄長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
“……”
葉逸辰已經完全聽傻了。
不是，大爺，這還是2017年嗎，這還是華夏嗎，你給我乾到哪個大陸來了？我哥是什麼天賦異稟的天選之子嗎？
旁邊的葉灼楓更是頭疼。本來他聽大段大段的中文就費勁，這個老頭說話還格外咬文嚼字，還謎語人，還引經據典，葉逸辰考雅思也沒這麼難吧？
二人這副表情倒是把旁邊的封某逗樂了。他見悟明準備繼續說，輕咳一聲：“容我打斷一下。”
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封某解釋道：“整件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來龍去脈，我來說吧。
剛才悟明法師說了，起因是你哥哥來這點了一根很厲害的蠟燭，讓寺內僧人都很震驚。至於他怎麼能點燃，那是他的本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他點燃之後，他向悟明法師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他要在這裡寄存一份文件，等一段時間之後，他再來取。
悟明法師畢竟是修行人，閱人無數，看出那孩子是沒說實情，但也知道他是有苦衷，便沒拆穿，而是一直為他保存著這份文件。方才你站在院裡，悟明一眼認出來你的臉，所以才讓路識前去試探。果不其然——你不是他。”
“……謝謝。”
葉逸辰聽完他的話，總算鬆了口氣。還好，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常人的。
葉灼楓仍然一頭霧水，封某似乎看出他的茫然，問：“doneedetosayitagaininengish?”你需要我用英文再說一遍嗎？）
令葉灼楓意外的是，他的英語口語很地道，於是點了點頭。男人沒怎麼猶豫就開了口，用英語又對他解釋了一遍。
他說完之後，葉灼楓才徹底理解了這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問題，比如那根莫名其妙的蠟燭和那份莫名其妙的文件，以及淩允辰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一切。他更加擔憂地看向葉逸辰，對方的問題一定不比自己的少，而且還是他和淩允辰的事情，此刻心情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葉逸辰接收到他的目光，很快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還好，隨後轉頭問封某：“這位……叔叔，怎麼稱呼？您到底是什麼人？”
男人爽朗一笑：“我叫封衡，平衡的衡，本地人，家就住這附近，做點小生意。悟明法師是我的故友，我平時也不太忙，所以經常在天寒寺呆著，算半個寺內工作人員。你哥哥淩允辰點寒光燭那天我也在。他把文件托付給悟明的時候，我是見證人。”
悟明點了點頭，撚動手中的佛珠：“封先生所言非虛。”
葉逸辰理了理思路：“那我先不問那根蠟燭。那份文件到底是什麼，他是希望……希望你們把那份文件給我嗎？”
封衡點了點頭：“我想是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很好奇一個問題。”
他看了悟明一眼，對方仍然保持著垂眸轉動佛珠的姿態，於是他繼續道：“你們二人是雙胞胎，命格雖不儘相同，卻也多少會比常人更為相似。他能點那根寒光燭，你能不能？”
“……我？”葉逸辰指了指自己，“我也不知道啊，那……你讓我試試？”
封衡笑出聲來：“你這小子倒也真乾脆，不錯，我喜歡這性子。那給他備火吧，悟明法師？”
即使是葉灼楓，也意識到封衡稱呼悟明的語氣有些奇怪。二人表現出的狀態始終不像封衡所說的“故友”，非要說的話，有點像他和張寒竹的相處。兩個人明明關係很親近，有很深刻的利益捆綁，但是表現出來卻是一種彆扭疏離的樣子，一方謎語人，另一方則更習慣直來直往。
但這兩人怎麼樣也不像父子。葉灼楓還在想著這些，就見悟明皺了皺眉，低聲道：“前些日子立了冬，陰邪之氣愈重，此時燃燭恐生變故。當年那孩子是盛夏時分前來我寺，今時不同往日——”
封衡的笑意並未完全褪去，葉灼楓卻從他眼中讀出一絲冷：“出了事我擔著，給他備火。”
當事人葉逸辰仍然一臉茫然，此刻弱弱開口：“悟明法師說不點，那……不點比較好？”
封衡看向他，又恢複了那種長輩般親切的笑容，仿佛那一閃而過的冷隻是錯覺：“逸辰不想點，那就不點。快高考了吧？這樣，你們先去正殿拜拜江神，我們去找文件，等下還在這裡碰頭。”
“……好。”
封衡明明說是商量，卻是不容拒絕的語氣，全然一副習慣了安排所有的上位者姿態。葉逸辰意識到這個人的身份絕對大不簡單，便先答應下來。他和葉灼楓對了個眼神，二人一起出了門。
站到正殿麵前，葉灼楓看著那尊巨大的贛江江神像，低聲問葉逸辰：“你有什麼頭緒嗎？”
葉逸辰的臉色很難看：“完全沒有。寒光燭、文件、天寒寺，淩允辰沒有跟我提起過任何一件事，或者任何一個人。”
葉灼楓想來也是，隻得歎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吧。”
葉逸辰微微仰頭看向那尊神像，問：“你說，在淩允辰背後的人……會是誰？”
葉灼楓微微一驚，葉逸辰這個想法和他不謀而合。這是非常自然的：淩允辰做這些事絕對不可能隻是自己的想法，他背後一定有人。
葉灼楓搖搖頭：“排除法。顯然不是淩越，但……也不像張寒竹。但把一份文件在一個寺廟裡藏兩年這種事，對他來說太不保險了。不是他的風格。”
葉逸辰抿了抿唇，心裡問，那還能是誰？
午後的陽光斜斜射進殿內，在金色的神像上留下數道光影。執劍的江神微微低頭俯視眾生，眼底仿佛滿載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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