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逸辰發誓,那絕對是他認識夜尋卿這麼多年,看過的夜尋卿表情管理最失控的一次——夜尋卿肉眼可見的臉色黑下去,堪稱冰冷地把頭轉向了門的對側。
淩允辰饒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勾起一個笑容。離他稍微近一點的幾個人都能看出來夜尋卿的“冰冷”裡帶著演的成分,是擺給門外的人——也就是夜將闌——看的。
下一秒,門外的人緩步跨進,葉逸辰和葉灼楓動作非常同步,都迫不及待地向後仰了仰身子,想看清這個曾經隻存在留言中的男人的臉。
沒有預料之中西裝革履,夜將闌反倒穿著一身橙黑相間的t恤和牛仔褲,很顯年輕。他體態修長,五官立體。眉眼間不見老態,雙眼炯炯有神,還有一對明顯的大臥蠶,看起來居然堪稱溫和純善,完全沒有想象中會帶來血雨腥風的凶惡。
隻是他周圍帶著的那股上位者的氣場依然不能忽視,隻是走進這間屋子,葉逸辰就不由得站直了身子。仔細一看,他的五官和夜念錦相當像,相比之下,夜尋卿更像顧夭亭。他就這樣走進房間,站在夜念錦身邊,環視了一圈房間裡多出來的三個人,露出一個笑容:“你們好啊。是逸辰、允辰和灼楓吧?嗯——你們應該都聽說過,我是夜將闌。”
……那確實是聽說過。
葉逸辰禮貌地對他點點頭:“叔叔好。”
剩下兩個也依次跟他打招呼,夜將闌笑吟吟地點點頭,又看向床上神情淡漠地刷手機的夜尋卿:“卿卿,今天怎麼樣?”
他說完這句話,就維持著那笑眯眯的表情,帶著極大的耐心看著夜尋卿堪稱嫌惡的側臉。另外三個人也不敢吱聲,隻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看向夜念錦。
夜念錦正在低著頭收拾床頭櫃,聞言,她最開始也沒有說話,抬眼看了看夜尋卿,才輕聲道:“哥哥昨晚睡得不好,早上醫生查房沒什麼問題。”
夜將闌便順著台階下,或者不如說,他從一開始就是在等夜念錦的回複,隻不過要把這個壓力給夜尋卿而已:“噢,那就好,那就好。對了,你們中午打算吃什麼?儘管點菜,我跟廚師說一聲。”
“呃……”葉逸辰下意識和葉灼楓對視了一眼,葉灼楓輕輕搖了搖頭,葉逸辰便說:“我們……都行,尋卿和阿錦想吃什麼,我們跟著吃就行。”
出人意料的是,淩允辰倒是直接開始點菜:“我聽夜總說,夜叔叔你請的廚師都特彆好。那我點個冰糖甲魚吧。”
葉逸辰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他看向淩允辰,對上對方眼中一點玩味,二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葉逸辰:怎麼個意思,這麼不客氣?
淩允辰:替尋卿和阿錦出點氣唄。
葉逸辰:……好吧,也是。
夜念錦也適時開口:“我也沒什麼想吃的,灼楓哥哥,逸辰哥哥,你們點幾個吧。”
葉逸辰默默收回視線,點點頭,說:“那我們點個湯吧,灼楓,有什麼想喝的?”
“佛跳牆。”葉灼楓心領神會,毫不客氣,“我一直聽說這道菜,來了華夏這麼多次,從來沒有喝過。”
夜尋卿能聽出他們帶著點孩子氣般替他出氣的意思,有點繃不住那副冰冷的表情,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夜將闌的餘光一直密切關注著他,見他的神色終於鬆動,眼中才落入一點真情實感的柔和,近乎小心翼翼地鬆了一口氣:“好,想喝什麼都行。念念,不點什麼嗎?”
他說著這話,手下意識準備搭在夜念錦的肩膀上,幾人聽到這個昵稱都是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夜尋卿如同被闖了領地的獅子一般怒吼:“你彆碰她!”
“……”
葉逸辰原本在從旁邊拖一把椅子,準備坐在床邊,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手下動作狠狠一頓,椅子腳和地麵發出一聲尖銳的摩擦聲。他鬆開手,有點錯愕地看向夜尋卿和夜將闌。
夜將闌的手隻是手腕處輕輕搭在夜念錦的肩上,這個動作根本算不上冒昧或親密,就像是刻意拉近距離的接觸。但即使聽到夜尋卿突如其來失控的吼聲,夜將闌的手也沒有一點挪開的意思,隻是目光沉了一點。
夜念錦微微垂眸,輕聲喊了一句“哥哥”。
夜尋卿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夜將闌。
葉灼楓和葉逸辰都完全沒想到幾個人的相處模式會是這樣的,氣氛短暫僵持了幾秒,葉逸辰對夜念錦招了招手:“阿錦,喝奶茶嗎?來辰哥手機上點。”
這個話題轉移得很生硬,生硬到讓夜將闌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識把目光轉向葉逸辰。但這個轉移也很巧妙,短暫打破了一坐一立父子倆暗流湧動的對視。夜念錦立刻擺出她最常見的笑容,自然地走近他:“你請客嗎?”
“當然我請啊。”葉逸辰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努力把目光集中在手機屏幕上,問,“你要喝哪家?”
“這個吧。”夜念錦點了幾下,抬頭:“哥,你喝——哦,你不能喝,你喝了晚上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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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不含咖啡因的。”夜尋卿有點咬牙切齒,“你難得請客,我能錯過嗎?”
“誒,我有這麼小氣嗎?”葉逸辰在夜念錦點完後把手機遞給淩允辰,“明明高中我經常請客好吧?”
“高中?”夜尋卿撇了撇嘴,“高中,請方便麵還是飯團?”
“喂,你也理解一下。”淩允辰忍不住打斷,“他高中沒錢。我給他打的錢他從來不用,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活的。”
葉逸辰低下頭不看他:“我……我也不是完全不用。”
“幾乎不用。”淩允辰改口,然後看向夜尋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問:“誒,你高中經濟來源是什麼?”
夜尋卿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大伯給的錢。”
葉灼楓和葉逸辰都知道,其實他們已經知道了那筆錢是夜將闌提前托付給夜將宇的,但夜尋卿故意這麼說,就是刺激夜將闌,抹掉他這點自我感動式的付出。
但夜將闌看起來依然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開心:“我聽我哥說過,你們都懂事,高中也不怎麼舍得花錢。誒,都是好孩子,是爸這些年欠你們的。”
他這話一出,原本活躍一點的氣氛再次降到冰點。以夜將闌的情商和智商,在這種情況下絕對有無數種方案把這個話題輕鬆過去,或者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和他們打成一片,他偏偏拎出了自己這個“對不起兒女的父親”的形象——簡直就是硬生生往夜尋卿雷點上戳。
他無心的可能性為零,而刻意擺出父親威嚴、逼迫夜尋卿頂著社交壓力對他露出一個諒解的笑容、或者說些什麼理解的話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葉灼楓想不通,尷尬地攥緊了拳頭,求助般看向葉逸辰。
葉逸辰也沒招了,看向淩允辰,淩允辰又看向夜尋卿,幾個人擊鼓傳花似的,棒子又落在了夜念錦身上。
夜念錦長長歎了口氣:“……嗯,對不起肯定是對不起的。但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我媽你也哄不好,我哥你也處不好……那你給我多打點錢吧,趁你不在,我看心情幫你說幾句好話。”
夜將闌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夜尋卿也終於忍不住,近乎縱容般無奈地對夜念錦搖了搖頭:“……你呀。”
“乾嘛?”夜念錦理直氣壯,“你們有仇隨便你們怎麼解決,有本事就彆拉著我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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