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翼’裡麵,有我爺爺嗎?”
這個問題,讓瘸腿李頭皮一炸,渾身的血都涼了。
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眼珠子卻不敢看莊若薇。
他怕了。
那雙渾濁的眼睛沒了焦距,直勾勾地盯著黑暗,喉嚨裡嗬嗬作響,整個人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又乾又澀,“他們都叫他……老師傅。”
莊若薇的心,筆直沉了下去。
瘸腿李的牙齒上下磕碰,發出咯咯的輕響,完全陷進了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個老師傅……他有支金剛鑽刻刀,當命根子一樣護著,誰都不讓碰。”
他停了一下,一個細節刻在他腦子裡,永世難忘。
“他管那支刀,叫‘判官筆’。”
嗡!
莊若薇腦子裡一聲巨響,眼前瞬間黑了一下。
判官筆!
那是爺爺的叫法!他說這支筆下去,定的是器物的生死,是判官下筆,一分一毫都錯不得!
她指甲掐進掌心,肉被刺破,一點感覺都沒有。
瘸腿李還在夢囈般地往下說:
“他乾活的時候,嘴裡總念叨……”瘸腿李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一股子鬼氣,“‘人養玉,玉養人……人養器,器養魂’……”
這是莊家修複一脈的祖訓!她握刀第一天就被爺爺刻進骨頭裡的信念!
是爺爺!真的是他!
那個在她心裡神一樣的,一身傲骨,視技藝為生命的爺爺,是肢解國寶的凶手!是“十翼”的人!
為什麼?!
荒謬和背叛感燒穿了她的五臟六腑。
就在她即將被這股窒息感吞噬時,瘸腿李又說了一句。
一句不經意的話。
“他那天……咳得厲害。”
“一直咳,一聲接一聲,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咳嗽?
莊若薇即將潰散的意識,被這兩個字猛地拽了回來。
不對!
爺爺的身體,是出了名的硬朗!
他常年在院子裡打拳,一口氣能繞著後海跑兩圈,連感冒都很少得!
怎麼可能咳得那麼厲害?
她必須搞清楚!
莊若薇緩緩直起身體,那雙被塵土和淚水糊住的眼睛裡,重新亮起了光。
一種不找到真相,就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光。
她看著眼前這個精神崩潰的男人。
一個被嚇破了膽的懦夫。
他的話,隻能信一半。
另一半,她要自己,親手刨出來!
莊若薇沒有催促。
她隻是把玩著手裡的雲紋底座殘片,指尖順著那道飄逸的雲頭紋路,一遍,一遍,緩緩地劃過。
月光下,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優雅。
那不是一塊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