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官道,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咯吱”聲,仿佛在為李絳紛亂的思緒伴奏。
他端坐在車廂內,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幾個沉甸甸的木盒,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微微晃動,心神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此行蘭州,如同一場大夢。
夢中所見,儘是顛覆他數十年認知的人與事。
那個名為郭子昂的少年,眼神清澈,言辭鑿鑿,口中的“為人民服務”如同暮鼓晨鐘,至今仍在他耳邊回響。
那片熱火朝天的鐵路工地,二十萬建設大軍士氣高昂,其組織度、執行力,以及背後那套優渥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福利製度,更是讓他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能夠凝聚人心的恐怖力量。
而此刻,他懷中的這幾樣“小禮物”,更是李唐投向大唐朝堂的驚雷。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裝著“千裡鏡”的盒子。
入手微沉,通體由一種黝黑的金屬製成的物件,表麵光滑冰冷,充滿了精密的工業美感。
他學著林昭君教授的方法,將目鏡對準自己的眼睛,透過車窗望向遠方。
視野猛然拉近,遠處山巒的輪廓,樹木的枝葉,甚至飛鳥的羽翼,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李絳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絕非什麼“聊作消遣之用”的玩物!
此物若用於軍陣之上,敵軍動向、陣型變化、將領旗號,皆可一覽無餘。
百裡之外,便可洞察先機。
所謂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將不再是一句空談。
西北王李唐贈送此物,明顯是在用一種最直觀的方式,展示西北王府在軍事技術上的絕對領先。
他放下千裡鏡,深吸一口氣,又拿起了那幾本書。
《世界簡史》。
封麵設計簡潔,紙張潔白細膩,遠非長安市麵上那些粗糙的紙張可比。
他翻開書頁,一股淡淡的墨香撲鼻而來。
開篇的序言,便讓他瞳孔驟縮。
“人類的曆史,是勞動創造的曆史,是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相互作用、不斷發展的曆史……從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再到鐵器時代……
文明的火種在世界各地燃起,尼羅河畔的古埃及,兩河流域的蘇美爾,愛琴海邊的古希臘……華夏文明,亦是其中璀璨的一支……”
這……這是何等狂悖之言!
在李絳固有的觀念裡,天下便是以大唐為中心,四方皆為蠻夷。
可這本書,卻將大唐,將華夏,置於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坐標係中,與其他“文明”並列。
這徹底顛覆了漢室“天朝上國”的根本。
李唐贈送此書,是要告訴長安朝廷,他的眼界,早已超越了漢胡之爭,超越了這片九州大地。
他顫抖著手,翻開《幾何原理》。
裡麵充滿了各種奇特的圖形、符號和公式。雖然看不懂那些複雜的推演,但他隱約能猜到,這恐怕就是蘭州大學堂裡教授的“格物之術”的根基,是那些挖掘機、蒸汽機車、乃至炸藥背後的“道理”。
這代表著一種全新的知識體係,一種能夠改造物質世界的強大力量。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西北王府五年規劃綱要》上。
這本冊子最厚,內容也最為詳實。
“……在第三個五年計劃公元818822年)期間,西北王府將以‘穩定、發展、融合’為核心指導思想。農業方麵,完成河西、隴右地區水利灌溉係統初步建設,推廣新式農具與高產作物,實現糧食基本自給……
工業方麵,以蘭州、武威為中心,建成第二期鋼鐵聯合企業、水泥廠、機械加工廠,初步形成以鐵路為核心的重工業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