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根細小的銀針上,仿佛那不是一根針,而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空氣仿佛凝固,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李純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他身子微微前傾,緊緊抓住龍椅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凍結了。
他吃了多少顆這樣的丹藥?
一年?兩年?
他記不清了。他隻知道,從他感覺身體每況愈下,開始迷信柳泌那個殺千刀的江湖方士開始,這種號稱能固本培元、延年益壽的“仙丹”,就成了他每日的“食糧”。
“不……不可能!”
孫天師的尖叫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帶著一絲歇斯底裡的瘋狂。
“是妖術!陛下,這是妖女的障眼法!是妖術!”
他跌跌撞撞地衝上前來,指著林昭君,一張保養得宜的臉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區區一根銀針,如何能斷定仙丹有毒?自古銀針試毒,試的是砒霜鶴頂紅之流的烈性劇毒,貧道的仙丹乃是用天地靈物、日月精華煉製,豈是凡俗毒物可比?!”
他的話,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道理。
確實,銀針試毒,在當時人的認知裡,主要是針對硫化物。而煉丹所用的丹砂、鉛粉等物,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毒藥”。
李純的目光從那根黑色的銀針上移開,重新落在了林昭君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審視,而是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既有驚恐,也有一絲……希望?
“你,給朕一個解釋。”
他的聲音很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昭君對著歇斯底裡的孫天師,連眼角都沒有掃一下。她再次對著李純盈盈一拜,從容不迫地開口。
“回陛下,孫天師所言,對,也不對。”
“哦?”李純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銀針變黑,確實是妾身家傳秘法的一種。此針並非凡鐵,而是以天外隕鐵輔以十數種稀有金石,經九九八十一日鍛打而成,對‘金石之毒’尤為敏銳。”
林昭君的聲音清脆悅耳,條理清晰,仿佛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所謂‘金石之毒’,並非砒霜那樣的烈性劇毒,入口即死。恰恰相反,它們大多藥性猛烈,初服之時,能極大激發人體潛力,使人精神亢奮,百病全消,宛如神助。”
此言一出,李純的身子猛地一震!
這不正是他剛開始服用丹藥時的感覺嗎?
精神百倍,批閱奏折到深夜也不覺疲憊,甚至一度讓他以為自己重返青春。
孫天師的臉色則“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林昭君沒有停頓,繼續說道:
“然而,這些金石之物,其性屬沉,入體之後,極難排出。日積月累,便如河道中的淤泥,不斷沉積,堵塞經脈,侵蝕五臟六腑。
初期,陛下隻會感到精力不濟,夜間虛弱。中期,則會百病叢生,藥石罔效。待到晚期,毒入骨髓,臟腑衰竭,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回天乏術了!”
她的話,如同一柄重錘,一錘一錘地砸在李純的心坎上。
每一個階段的描述,都與他這幾年的身體變化,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這……”
李純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這便是‘毒物’?”
“正是。”
林昭君點了點頭,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客觀的公允,認真說道:
“妾身相信,孫天師以及龍虎山的道長們,其本意並非要加害陛下。他們煉製丹藥,求的是長生大道,是為陛下分憂。此心,是可敬的。”
孫天師聞言一愣,沒想到這個“妖女”竟然會為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