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子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仿佛一位引路人,終於等到了迷途者叩響真理之門。
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側過身,再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姿態謙卑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力。
“大師請隨我來。王爺此刻,正在‘觀心亭’等候。”
觀心亭?
空靜大師心中一動。
這名字取得頗有禪意。
他不再多言,壓下心中翻湧的萬千思緒,邁開腳步,跟在了玄清子的身後。
那兩名隨他而來的密宗門徒,此刻早已被震撼得魂不守舍,如同兩尊泥塑木雕,亦步亦趨地跟隨著。
穿過這間名為“格物堂”的巨大殿堂,他們走進了一條由白色玉石鋪就的長廊。
長廊兩側並非雕梁畫棟,而是通透無比的巨大琉璃窗。
窗外,是精心修剪過的園林,奇花異草在和煦的陽光下靜靜生長,遠處是祁連山脈巍峨的雪頂,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聖潔得如同佛國淨土。
這裡的一切,都透著一種極致的簡約與和諧,既有道法自然的風骨,又有一種空靜大師從未體驗過的、難以言喻的秩序感。
就好像每一株草木的生長,每一塊石頭的擺放,都經過了最精密的計算,最終呈現出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長廊的儘頭,是一片開闊的平台。平台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座小小的八角亭。
亭子通體由一種不知名的青黑色金屬打造,線條簡潔流暢,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卻給人一種厚重、永恒之感。
亭子下,一個年輕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臨風而立。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玄色常服,身形挺拔,黑發用一根木簪隨意束在腦後。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散發出任何驚天動地的氣勢,卻仿佛與身後的整片天地融為一體。
空靜大師的腳步,在距離亭子十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的佛門“他心通”告訴他,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他此行的目標——西北王,李唐。
然而,讓他感到無比駭然的是,當他的心神試圖去“感應”對方時,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並非是對方的修為高到他無法窺探,而是一種更加詭異的狀態。在他的感知中,李唐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他明明就站在那裡,肉眼可見,但他精神世界的“存在感”卻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他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一陣風,是自然的一部分,卻唯獨不是一個可以被“他心通”所感知的“人”。
這種感覺,比麵對一位功力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還要令人心悸。
“大師遠道而來,本王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就在空靜大師心神劇震之際,那個年輕的身影緩緩轉了過來,平靜地開口。
聲音溫潤而清朗,沒有絲毫王侯的威嚴,更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鄰家青年。
但當空靜大師看清他麵容的刹那,瞳孔卻再次猛地一縮。
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的臉,眉目清秀,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情緒的波瀾。
沒有喜悅,沒有審視,沒有傲慢,也沒有謙卑。
那是一種純粹的、理性的“觀察”。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這位密宗高人,與格物堂裡的一台儀器,與窗外的一株花草,並無本質上的區彆。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