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朔風初起,建康城籠在鉛灰色的薄霧裡,宛如浸在冷水中的青瓷。秦淮河的水汽裹著桂子的殘香,與醫館內熬煮的艾草、當歸氣息糾纏,在雕花木窗上凝成細密的水珠。安道全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藥臼邊緣,經年累月的使用讓銅鏽泛起溫潤的光澤,卻在昏黃搖曳的燭火下,詭異地化作暗紅血痂般的顏色。
藥碾旁的《黃帝內經》半卷著,幾片銀杏葉不知何時飄落其上,被藥香浸透。這位素有"神醫"之名的醫者望著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簷角懸掛的銅鈴被風掀起輕響,恍惚間竟與萬花樓李巧奴腕間的銀鐲聲重疊。搗藥杵懸在半空遲遲未落,最終隻在藥臼裡磕出一聲空響,驚得梁間棲著的寒鴉撲棱棱掠過青瓦。
"安神醫,梁山王教頭命懸一線,唯有您的妙手方能回春。"王倫的聲音低沉而懇切,腰間的龍泉劍隨著話語微微晃動,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安道全望著窗外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李巧奴的笑靨與王進重傷的慘狀在腦海中交替閃現,就像兩片相互撕扯的烏雲。
搗藥杵重重砸在藥臼裡,震得幾味藥材飛濺而出。"王頭領,"安道全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非是我不通情理,隻是這建康城中,我有太多放不下的牽掛。"他轉身整理藥櫃,背對著王倫,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標有"當歸"的藥屜——那是李巧奴最愛的香氛味道。
就在這時,一名藥童氣喘籲籲地跑來:"王先生!羅老爺醒了,吵著要見救命恩人!"王倫無奈地拱手告辭,穿過掛著"懸壺濟世"匾額的廳堂,踏入病房。羅世昌半倚在雕花檀木床上,看見王倫的瞬間,渾濁的老眼裡泛起淚花:"恩人呐!若不是您那聞所未聞的開腹之術,我這條老命早成了野狗的口糧!"
老人枯瘦的手緊緊攥住王倫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他開始講述往事,從江寧羅家祖宅飛簷上的銅鈴,講到二房叔伯如何趁著他重病,用偽造的文書奪走了百年綢緞莊。"我們羅家三代經商,閱人無數,"老人突然頓住,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卻不料最後栽在血親手裡。聽聞公子是梁山泊之主?"
王倫坦然點頭。羅世昌長歎一聲:"親兄弟為錢財反目,反倒要靠綠林好漢救命,這世道,當真是顛倒了。"他顫巍巍地將手搭在女兒羅韻肩上,"我和韻兒商量過了,無以為報,唯有..."
"使不得!"王倫本能地後退半步,卻見羅韻已經跪伏在地,青絲如瀑傾瀉在素色裙裾上:"公子若不嫌棄,小女子願執箕帚,以報大恩!"羅世昌掙紮著要下床叩謝,王倫慌忙扶住,最終隻能點頭應允,承諾帶父女二人上梁山安頓。
夜幕深沉,安道全鬼使神差地來到萬花樓。李巧奴像一隻靈巧的貓兒般纏上來,水蔥似的手指勾住他的衣領:"安郎這些日子忙什麼呢?身上總有股子怪味,像是..."她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像是死人的味道。"
酒過三巡,安道全的眼神漸漸迷離。在美人的溫言軟語中,他將梁山泊眾人的來意和盤托出,最後拉著李巧奴的手:"跟我去梁山吧,我定能湊夠錢為你贖身。"李巧奴的指尖猛地僵住,隨即又換上柔媚的笑容:"安郎說什麼胡話,那梁山是賊窩,去了還有活路?"
待安道全昏睡如泥,她踩著三寸金蓮悄至養母房中。老虔婆聽聞"梁山泊"三字,手中的翡翠佛珠劈裡啪啦散落:"還不快報官!莫要連累咱們!"
而此刻,知府趙德昌之子趙文遠正踢開萬花樓的雕花門。他腰間羊脂玉墜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聲響:"巧奴,本公子要聽你唱《後庭花》..."瞥見女子鬢發散亂,他猛地攥住對方手腕:"說!方才與何人私語?"李巧奴望著他腰間知府令牌,眼底閃過貪婪的光,湊近耳語片刻。趙文遠的翡翠扳指瞬間捏碎了手中茶盞:"好個梁山泊!父親,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知府衙門內,趙德昌猛地拍案而起,官服上的雲雁紋隨著動作簌簌抖動。"傳令下去!密調護鹽軍精銳與花石綱押運卒,明日卯時三刻,務必將賊人一網打儘!,同時對安道全的藥鋪和賊人所住的客棧進行監視不得有誤"命令聲在空曠的廳堂回蕩,驚起簷下棲息的夜梟。
然而,當一隊隊甲士踏著月光行進在青石板路上時,屋頂的瓦片微微顫動。梁山嘍囉張猛屏住呼吸,將聽到的消息刻在竹片上。他貓著腰在屋脊間穿行,露水打濕了衣襟,遠處傳來更夫"三更天"的梆子聲,驚得他加快了腳步。
梆子聲中,王倫猛地從榻上驚起。張猛衝進房門:"寨主!有官兵進城!"屋內油燈突然熄滅,黑暗中隻聽見利刃出鞘的清鳴。"廣惠兄弟,你從後門旁邊的臭水溝出去,務必找到安道全;孫安兄弟,去探清前門虛實!"王倫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卻掩不住其中的殺意。
廣惠如狸貓般翻過院牆,腐臭的汙水浸透皂直裰。他摸進安道全的醫館時,抓住一個瑟瑟發抖的夥計,得知安道全在萬花樓後,他立刻朝著秦淮河畔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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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樓內,絲竹聲靡。廣惠在回廊撞見李巧奴的養母,那婆子剛要喊"抓賊",寒光一閃,喉間已噴出滾燙血柱。"李巧奴在哪?"他拎起一個小廝,刀刃抵在對方喉結。小廝顫聲指路,卻在轉身時企圖偷襲,被廣惠反手一刀封喉。
踹開房門的瞬間,廣惠看見李巧奴正驚慌失措地往窗邊爬。他將癱軟的安道全拽起,刀尖挑起李巧奴的下頜:"說!知府如何得知消息?"女子抖如篩糠,將自己給知府公子說的內容,全盤托出。安道全聽聞自己已被卷入賊黨,麵如死灰。廣惠眼中閃過殺意,利刃破空,李巧奴的慘叫聲瞬間被嘈雜的絲竹聲淹沒。
與此同時,王倫帶著孫安、阮小二等人從臭水溝繞到客棧前門。月光下,三名監視者無聲倒下。眾人朝著城門狂奔,卻見火把如流螢般從四麵八方湧來。"孫安兄弟!帶五人去知府衙門,把趙德昌給我抓來!"王倫咬牙切齒,手中的龍泉劍映著月光,泛著森冷的光。
寅時三刻,城門下劍拔弩張。孫安將趙德昌推搡上前:"開城門!否則知府性命難保!"趙文遠率親衛趕到,望著父親扭曲的麵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趙德昌卻嘶聲大喊:"畜生!還不快放他們走!"
城門緩緩開啟半扇,就在王倫等人準備駕車衝出的刹那,趙文遠突然暴喝:"放箭!"弓弦震顫聲中,趙德昌的官服瞬間綻開無數血花,像一朵凋零的牡丹。王倫拚命抵擋,瞥見趙文遠通紅的雙眼——那裡麵哪裡是救父心切,分明是對功名利祿的癲狂渴望。
"寨主快走!"周勇帶著十餘名嘍囉突然轉身,用血肉之軀組成人牆。箭矢穿透他們的胸膛,鮮血在青石板上綻開妖豔的花。王倫攥著韁繩的手青筋暴起,車輪碾過屍體的悶響中,他聽見自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建康府的晨霧中,隱約傳來趙文遠得意的笑聲。王倫回望這座浸染著兄弟鮮血的城池,懷中羅韻的身軀在微微發抖,而安道全正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眼神空洞得如同行屍走肉。血色黎明中,梁山泊眾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官道儘頭,隻留下滿地狼藉,訴說著這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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